韩苏抢先站了起来,看着高鹏,颇为诚恳:“这阵子街上有些乱,你能不能顺带送我回去?”
说着向Alex使了眼色,Alex会意,忙说,我刚好还有一场,拜托哥你送姑娘一程了。
高鹏此刻已经十分无精打采,像被霜拍过的冬瓜,结实却凌乱,可这样请求任谁也不好拒绝。他点点头说,应该的。
夜风略有些寒冷,两旁高楼灯火恢弘,铜锣湾时刻热闹着,大型广告牌闪烁,无论晨昏,行人熙熙攘攘,粤语、英语、普通话混杂着声音伴随车声、鸣笛声,不绝于耳。
俩人坐在高鹏的新座驾里,韩苏夸了车几句,高鹏方才有了些兴趣,只是整个人依然浮躁,得了空便狠踩油门。
出了闹市,深蓝色的车飞驰在夜里,风从耳边吹过,伴随着马达的巨大轰鸣声,高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直至韩苏清清凉凉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我听过何知南这个名字。”
高鹏愣住,差点猛地一个刹车,只是缓了车速,扭头问韩苏,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韩苏也看着高鹏,扬了扬眉毛:“说来话长,也不是一件好事。”
高鹏闷声闷气开了口:“她是我女朋友,高二那年就在一起了。”
韩苏讶然,半晌,自嘲说:“那我们真该喝一杯。……难兄难弟。”
高鹏一副没理解的表情:“怎么说?”
韩苏说,“王家卫看过吧?我们现在上演的,正是梁朝伟和张曼玉演的那部《花样年华》。”她想了想,又感慨,“果真艺术源于生活,此时太适合抽根烟!喝闷酒!”
高鹏还没从《花样年华》的类比里跳脱出来,不信世间真有这么巧合又悲催的事情。他一边转着方向盘说,“你可别哄我……你先说说你的故事。”
韩苏此刻已从悲伤的情绪中摆脱,见了这场面只觉得分外有趣:何知南放着高鹏这样的金龟婿不要,选了凤凰才子,帅是帅的,但终归不能当饭吃。她把手肘撑在车窗上,拨了拨头发,睨了一眼高鹏:“我家楼下有个酒吧,喝一杯?”
高鹏没拒绝。
业务当前,这回借着这个机会能与高鹏共一次患难,韩苏十分满意。
电影里的张曼玉,一袭旗袍走在上海灯光昏黄如豆的巷子里,聘聘婷婷,语调轻柔。而韩苏却是气质雷厉风行的主儿,她想着高鹏也不是梁朝伟,虽然带着一颗破碎心,却没有沉郁迷离的眼神,只流露出了诸多丧气。
她不怀好意地想到,果然长得不太好看的人,连悲伤都是不太惹人心疼的。
两人方才在酒吧里寻了位置坐下,高鹏递来了自己手机,指着“一爱知南”账号上晒的合影上的男人,问:“你男友?”
韩苏点头:“嗯,前的。”
高鹏没再说话了。
韩苏又指着何知南问:“她呢?此时此刻,前女友还是现女友?”
高鹏讷讷地盯着屏幕好久,没回答。只是喝了一口酒问韩苏:“和我说说他吧。你的前男友……”
第19章 转折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方式去应对问题,哪怕对待伤害,也需要按照自己的时间来愈合。
何知南自小对于自己的脸与身材不甚有太大的信心,可她却坚信,女人的魅力往往不在脸蛋与身体,而在于自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有些姑娘端庄好看,周围却少有男性敢打他们的主意。何知南认为,这是缺了“性魅力”,须知道撩人的秘密不在皮,而在骨。然而因为自己的外貌实在属于中流,何知南秉承着“缺什么却偏偏喜欢炫耀什么”的心态,总爱与孙涵涵强调她的魅力。
比如,她曾对孙涵涵说过,自己只要单独外出,就一定会被搭讪。比如,她也对同事抱怨过,新来的HR渣男,总爱没事撩拨自己。再比如,她发现常去的美妆店的小妹会喊自己一声美女……
这些话半真半假,半是自作多情或半是逞强,但有一句,却是绝对没错的——何知南曾十分十分有信心地炫耀过:高鹏对我确实是死心塌地。
何知南是高鹏的初恋,男人对初恋总有一种不灭情怀,大概是午夜梦回,只记得她好。
比如此时此刻的高鹏,纵使心如刀绞,面对这韩苏这样的姑娘,几杯烈酒下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瞿一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韩苏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何知南给你找了个哥们在微博上亲亲我我,你倒好,不快刀斩乱麻竟然还纠结情敌是个什么货色?她也想反问,这何知南,你到底觉得她哪里好?
但感情这样的事情外人不明所以,她想起自己初中玩QQ空间是贴着的如今看来十分矫情的签名,叫“冷暖自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方式去应对问题,哪怕对待伤害,也需要按照自己的时间来愈合。遂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原则,韩苏想了想,试着挑拣些高鹏想听的说。
首先,横刀夺爱这种事情,一般人得求个缘由。比如对方确实优秀出众,是自己力不能及,反而倒容易接受些,而事实上,瞿一芃在外貌上的确远胜于高鹏,瞿一芃的俊朗是笔直的脊背,几分理工大学浸淫出来的冷静气质,而高鹏,在腐风盛行的英国修的是文学,日常拥抱文艺片,在这样的熏陶下,难免从他不甚消瘦的身体里,流露出几丝敏感与孱弱。于是韩苏客观说道:
“瞿一芃算是个学霸吧,清华毕业的。人也温柔会哄人…相貌你也看见了,平时爱健身…”
高鹏脸色变了变。
韩苏这才想到,夸奖瞿一芃可以,但不能过分。否则受害人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失衡,因此夸完了以后,得对瞿一芃适当贬损一番,给高鹏这种尚且寄希望对感情力挽狂澜的人一丁点儿希望。
于是她又接着说:“但我和他相处久了吧,只觉得他没什么上进心,有点俗气,一心就想找个家底不错的姑娘过点小日子,好留了机会接济自己家里的老母亲……”
高鹏没说话。韩苏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问:“是不是这个知南,特别适合过小日子啊?”
高鹏想了想说:“她以前说上班太烦了,想来香港,每天上午在中环地铁口卖包子……”
“噗!”韩苏一口酒差点喷出:“卖包子?这是什么鬼梦想!”
“她说就是想看看那些每天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担心迟到每天上午在地铁里啃包子的中环白领,以为自己多优越,其实还不如她这个卖包子的……能……”高鹏揉揉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说,“能住豪宅、坐豪车……”
“这想法也是无聊。”韩苏翻了个白眼,她自己就是个中环白领,一个月挣8万元港币,却也心知肚明,自己这辈子靠自己都难买得起半山别墅与豪车。她忍不住吐槽,“何知南看来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啊,哪怕做了太太,梦里也离不开土里土气的肉包子。”
高鹏苦笑了声:“我以前还觉得她这想法挺朴实可爱的。我们高二就在一起了,她一直像个小女生,做事认真,道德感极强。可上次我去她家,翻了个避孕套……她,她解释过去了……我选择相信她了。但回香港的时候我还威胁她,我说如果出轨了,我杀了她!”
韩苏说:“但看你现在这样,其实心碎的成分比愤怒的成分多得多。”
高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碎是肯定的…生气也是肯定的,但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她选择了爱情…我……我有什么资格杀了她?!”最后的一句话饱含撕裂,带着压抑以及一点点呜咽,高鹏的声音本来尖细,搭配此时狼狈的样子,让韩苏想起砧板上待宰的鸭子。
“……你对她,倒是真爱……”韩苏看不惯高鹏这种性格,碍于形式又得哄着,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话茬往下接。
“那个男会哄人,又能照顾她,我不在她身边,她会被诱惑……是理所当然的。”高鹏低头想了想,继续说:“南南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具有道德感的女孩子,她现在心里受得折磨未必比我少…我先问问她,她想清楚了……就会回来………”
此刻韩苏已经是冷眼旁观了,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咬着吸管看着高鹏,带着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人看来是男配当久了直不起腰,手中拿着明明是男主的剧本,现在却甘愿给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做备胎。她十分刻薄地想着:果然身为男神的气场需要从小养成,凡是后天造就的,撑死了有个表象,一旦遇到风吹草动,立刻就现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