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55)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父子两个很快摒退从人,去了书房。

不多时,茶点已然备齐,四干四鲜、四凉四热,再加两品甜粥,并一壶新沏的临川玉露。

“这是陛下才赏的,我儿且尝尝。”东平郡王显摆地指了指茶壶,脸上的得意根本就掩不住,胸脯挺得跟肚皮一样高:

“听人说,皇后娘娘最喜欢品茶,每回宫里来的新茶,陛下都会赏给皇后娘娘。如今,为父这里也得了新茶,陛下对咱们郡王府还是很看中的哇。”

他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原本并不算小的眼睛,这会儿都快找不着了。

徐玠这时嘴里已然塞满了点心,闻言便敷衍着点了点头,含混地道:“父王威武。”

见他一副猴急样儿,像是饿了几天似地,竟比他这个半饱的吃得还快,东平郡王不由讶然,飞快地从盘子抢下最后一块桃花酥,一面往嘴里搁一面问:“你吃这么快做甚?没吃早饭么?”

徐玠用力咽下口中的点心,手中已然又抓起一枚松油酥瓤卷儿,口齿不清地道:“父王这里的点心好吃,儿子以前从没吃过,想多吃两个。”

他举起手中的点心,笑得毫无心机:“就像这样式的点心,儿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着。真好吃!真好吃!”

一迭声的赞叹,字字天真,亦字字讥讽。

东平郡王打了个愣,随后哈哈大笑,若无其事地吩咐:“来啊,再上几盘点心来,让厨下做些新鲜花样儿,别弄重复了。”

“是,王爷。”门外的长乐撅起了嘴。

气儿都还没喘匀呢,又要往外跑,他便有点不高兴,行至无人处,鄙夷地撇了撇嘴。

不是他说,他们家这位五爷,告状的本事也忒差了点儿,连他这个当下人的都瞧不上。

什么没吃过点心?当谁听不明白么?

这是在给王妃上眼药呢

这些吃喝上头的事,本就是王妃管着,徐玠说自己吃得差,言下之意,便是王妃平素待他不好。

这状告的,忒小气了。

且告状也没用啊。

在王妃的跟前,他们王爷向来是要退出去一射之地的,举凡府内大小事,王妃说了才算,至于王爷,那就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从来不问,只管在外头瞎折腾。

只是,他老人家折腾来折腾去的,也没见闹出什么花儿来,就那些铺子还管不来呢,更何况别的?

虽然说这话有点儿以下犯上,可长乐还是觉着,这府里的闲人,委实太多了些。

从东平郡王算起,老少爷们儿就没一个有正经差事的,镇日里吃酒听戏、斗鸡走狗,再不济,城外庄子跑个马、走走膘,再顺便调戏调戏小村姑什么的,也就这么点子事罢了。

整整一府府的纨绔,放眼玉京,也没几家。

好在郡王妃持家有方,府里才没乱起来,而下人们便也以王妃为首,将家里的主子分了几等。

王妃自然是头一等的。王爷、世子爷并二爷则次一等。然后是嫡出的三姑娘,她一个人占第三等;过后才是庶出的姑娘们并三爷、四爷;

还有个最末一等的,便是五爷徐玠。

谁教他出身太低呢?

他亲娘就是个扬州瘦马,当年被人送进府时,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她倒是挺有本事,趁着王爷的新鲜劲儿,瞒天过海便生下了徐玠,约莫是想着母凭子贵,混个姨娘当当。

她倒也真如了愿。

在她死后。

活着的时候,她挣命一般地生下孩子,却也落了一身的妇人病,不能挨男人的身子,王爷渐渐也便没了兴致,过后,她终是一病死了,丧事还是王妃帮着张罗的。

那个名份,亦是王爷在她死后一年,才给她提上去的,约莫还是冲着徐玠,想把他的出身尽可能地往上拉一拉。

说来也真怪,那女人死后没多久,王爷竟也跟着病了一场,外头都说五爷命硬,克了亲娘再克亲爹。

王爷虽然不尽信,心里怕还是膈应的,便把这徐玠搁在偏院儿里养着,先还管一管,后来便由得他去了。

顶着克亲的名头,生母又是如此地不成体统,郡王妃自然厌着徐玠,坚决不许他去上房定省,只有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才让他在院门外磕两个头。

第074章 王妃

长乐不屑地摇了下头。

就这么个主儿,竟还妄想着在王爷跟前告王妃的状?

多大的脸哪?

别看王爷最近挺近着他的,说不定王妃一发火,他那好日子便没了。

一路转着心思,长乐先去厨房传了话,掉过头来,便屁颠颠地拐去垂花门,寻了个相熟的婆子,将外书房发生的事添油加酱地说了一遍。

半盏茶后,宁萱堂中,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

院子里乌压压站了满地丫鬟婆子,此时却连一声嗽声亦无,便连挂在廊下的雀笼子,亦是一派寂然。

东次间儿里,东平郡王妃朱氏端坐于紫檀木扶手椅上,脚踏边是摔得粉碎的甜白瓷茶盏,茶水泼了她半幅裙子。

“下贱东西!”她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眼神冷得像粹了冰。

“呼啦啦”,不知哪里来的风,引得锦帘翻卷,屋中亦像是浸了门外寒气,冷得怕人,几个大丫鬟俱皆低眉垂首,噤若寒蝉。

管事妈妈葛福荣家的见状,忙挥了挥手,将人都遣了出去,她自己则亲取了箕帚,一面扫着满地的碎瓷渣,一面和声低劝:“王妃且息怒。那不过是个蠢人,用了这么个蠢法子告状呢,王爷向来把您放在心尖儿上,断不会听他胡扯的。”

“这可未必。”朱氏紧紧拧着眉头,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因了这样的神情,变得有些扭曲起来,语声亦是阴鸷的:

“那贱种随了他那下贱的亲娘,他那下贱娘的手段可不低,当年蛊惑得王爷留了种,生下他这个小贱种来。老的尚且如此,小的没准儿青出于蓝呢?”

她发一声冷笑,眼底寒意愈盛:“你瞧瞧,王爷如今不就被他给哄得团团转么?听说王爷最近时常与他书房在里关着门说话,我旁敲侧击问了几次,王爷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她再度冷笑了一声,猛地一拍扶手:“什么狗屁玩意儿!”

也不知是骂徐玠,还是骂东平郡王。

葛福荣家的不敢接茬,只能远兜远转地从旁劝解:“王爷向来与您一条心,如果当真有甚么大事儿,必定要先在您这里过个明路,从前那些事,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朱氏转念想了想,面色稍霁,“嗯”了一声,自袖笼里抽出帕子来,拭着裙摆上的茶渍。

葛福荣家的觑着她的面色,又小心地道:“再一个,这府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头一个就会到王妃的跟前。不说别的,那长乐分明不是咱们的人,不也巴巴地往里头递信儿?”

朱氏不语,只皱了皱眉,抬手便将帕子向旁一掷。

绣着兰花的帕子轻飘飘落在案上,半透明的软罗料子摊开,像拢了一层薄雾。

“当初我也是不想迫得爷太紧,这才松了松手,只想着给爷们儿一个松快的地方,让他喘口气,别哪儿哪儿都是我的人。如今看来,还是失策了。”朱氏声音很平,眉眼间却蕴着薄怒。

葛福荣家的抿了抿唇,没说话。

当年的事,根本不像王妃说的这样简单。

王爷还是生气了的,冲王妃发了好大的脾气,外书房的那些人,一个没留,全被打杀了。

王妃一病好几日,末了,还是拖着病体,好好儿地发送了那梅姨娘,更请僧道念了好几天的经文。

拢共看来,这府里死了的几个姨娘加起来,及不上梅姨娘的丧事办得周全。

这些事,外头的人不知道,葛福荣家的随侍王妃左右,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而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无论哪家哪户,男主子一旦较了真儿,女主子其实是翻不出浪花来的。

更何况,王妃的娘家已经破落得那样,阖家就指着王妃过活呢,王妃的腰杆儿又哪里硬得起来?

再退一万步,就算有个硬仗腰子的娘家,“出嫁从夫”这一条,也能压得女人家抬不起头。

王妃又怎样?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那寿安郡王的王妃,不就因善妒被休回家了?

过后,一根绳子吊死了事。

那寿安郡王妃的娘家还是个官儿呢,不也照样没个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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