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318)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嗯,就这么决定了。

心下计议已定,那厢众人也皆收拾妥当了,红药便带着四大丫鬟、八小丫鬟、四个婆子,浩浩荡荡地去往明萱堂。

此时,雨已经小了些,却仍旧绵密,风一拂,便似一幕透明的轻纱,扑在那廊檐上、小径间,兜兜转转,间或扫下几片落红。

荷露亲执着一柄青布油伞,替红药挡着抄手游廊外的雨丝,一面轻声地道:

“太太,方才鲁家的来说了一声儿,太太交代的事她已经回过老夫人了,老夫人说过几日就把人都送来。”

红药点了点头:“这就好。我原先想着四房陪房足够了,却没想到家里要用人的地方那样多,只好再回家跟母亲讨人使。”

荷露笑着不说话,旁边的菡烟便插口道:“老夫人一直念叨着太太过于省心了,连陪房都不肯多要。如今太太改了口,老夫人准定高兴得不行。”

红药倒被她说得汗颜起来,心道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

说到底,刘氏也只是义母,又不是她顾红药的亲娘,她哪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不过,自听闻朱氏要办寿宴,红药便又觉着,脸面这东西,比起自身安危来,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并非她小人之心,而是“宴无好宴”这句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这是她拿血泪换来的教训,刻在了骨头里,哪怕如今她贵为王府儿媳,她也不敢忘。而此番她让陪房鲁家的回国公府要人,便指明要的是“孔武有力”的陪房,以便在这种大宴之上使动。

徐玠说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无用;而红药两辈子的经历亦告诉她,所谓实力,等同于武力。

拳头大,说话声儿才响。

当年在石榴街,若非她豁出命去打出了名号,那帮泼妇能那么老实?

而孔武有力的陪房,便是红药的拳头了,有了他们,红药才能在一切算计面前立于不败之地。

至不济,全身而退总是行的。

正思忖间,红药忽觉扶着自己胳膊的荷露手指紧了紧。

她登时醒转,凝目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那明萱堂的院门外,正跪着一个人。

纵使雨丝细密、天光昏暗,可红药还是一眼瞧出,那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明萱堂的红人——向妈妈。

“哟,这不是向妈妈么?她这是犯了什么事?”这时,众人也俱皆瞧见了她,菡烟是最沉不住气的,当先便轻呼了一声。

因离得尚远,这声音倒也无人听见。

荷露却还是沉下脸来,瞪了菡烟一眼。

主子还没说话呢,下人就大呼小叫地起来,若是换个严厉些的主子,这时候板子就该打下来了。

菡烟也知自己失态了,白着脸低下头,再不敢言声。

红药自然不是那一等严苛的主子,且此际亦无心追究丫鬟的错,只不住地打量着向采青。

这位明萱堂第一管事妈妈,眼下的形容,堪称凄惨:

上好的绸缎衣裳被雨淋透了,湿搭搭贴在身上,十分不成体统,发髻也散开了,几绺乱发贴在脸上,面色青紫、嘴唇颤抖,跪在那泥地里浑身乱战,似是吓的,又像是冻的。

“哟,五太太,您怎么这早晚还出门儿呢,没淋着吧?”齐禄家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脸讨好地打着招呼,一面便小跑着来至红药跟前。

红药向她浅浅一笑:“我来给王妃传句话,却是忘了提前说一声,却不知王妃在不在屋里?”

这话进退皆宜,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朱氏不方便见她,只消以“王妃不在”为由,红药便能礼貌地退散了。

齐禄家的朝红药眨了眨眼,扬声作惋惜状:“哎呀,可是不巧,王妃正好去针线上头看衣裳去了,五太太要不去里头等一等?”

红药巴不得离开这明显的是非之呢,立时顺着她的话道:“那还是算了吧,等下晌我再来便是。”

齐禄家的笑道:“也好,奴婢送送您。”

红药知道她这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也乐得听个消息,便含笑道好,众人便在那廊檐下掉头往回走。

待转过一个弯,红药便将荷露等人都遣去后头跟着,方笑着问齐禄家的:“方才我晃眼瞧着,上房的院子外头像是有个人,只是我也没看清楚,许是眼花了也未可知。妈妈说呢?”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问,亦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圆转话,无论怎么接都成。

齐禄家的极是叹服。

都说五太太出身低,可这一开口,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才有的气象,比三夫人安氏、四夫人宁氏可高明太多了。

第352章 亏空

思及此,齐禄家的越发不敢小瞧了红药,面上堆出笑来,躬腰说道:“五太太没瞧错,那院子外头的人乃是向妈妈,她手脚不干净,教王妃查出来了。”

竟是连个磕巴也没打,直接就把话给挑明了。

红药面上现出讶色,心底亦觉诧异莫明。

向采青贪墨了府里的钱?

这倒也是奇闻了。

宫里出来的人,眼皮子能有这样浅?

也不对。

宫里贪财的人也很多,如果是大把银子的话,难免他们不动心。

心中忖度着,红药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道:“原来竟是这样的,那妈妈可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么?”

说话间,将个小红封悄悄递了过去。

齐禄家登时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忙接过谢了赏,复又一脸幸灾乐祸地道:

“好教五太太知晓,前些时候,王妃把那胭脂水粉的采买交给了向妈妈,不想今儿查账,有个婆子说漏了嘴,把个从没听过的铺子给说了出来。

王妃一听不对,就把那婆子扣下了,再把外院的账房、管事都叫进来,一条一条儿地对账,到底查出了事儿。却原来这向妈妈嘴上说得公理大义地,背地里却从那次一等的铺子里买胭脂,再充作上好的送进来,这一倒手,可不就大把银子进项了么?”

她张着鼻孔、瞪着两眼,面上满是不愤,也不知是恼于向妈妈贪墨的行止,还是因了这等肥油没落进自己的口袋而愤怒。

红药侧首想了想,便道:“据我所知,向妈妈管采买的时候似乎并不长吧,她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

“足五十两!”齐禄家的夸张地伸出五指,比划着“五十两”这个数目,两个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儿,似是为此而万分惊恐,然而,那嘴角憋不住的笑意,却显出了她真实的情绪。

五十两,于王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当真不算什么。

可是,偏就是这区区五十两,竟把个炙手可热的管事妈妈给拉下了马,齐禄家的自是趁愿。

说起来,自从向采青来了,明萱堂也的确再没了其他人站的地步,当真是一主之下、众仆之上,就跟那话本子里的宰相也似,整个后宅的婢仆都得仰望着这位向妈妈,在她跟前曲意讨好。

如今,向采青的际遇正应了“爬得高、跌得重”的俗语,且其所犯之事,也恰好戳中了王妃朱氏的软肋,这一跤摔下去,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爬起来?

毕竟,王妃是“眼中有钱、目下无人”的典范,过手的银子那是鲜少能再往外掏的,可向采青却捋了虎须,朱氏想必是极恼的。

“妈妈再细说说,然后呢?王妃又是怎么着的?向妈妈如今是罚完了,还是正等着挨罚?”红药笑吟吟地问道。

随后,纤手一抬,又一个红封滑进了齐禄家的手中。

齐禄家的直是喜出望外,险些没把嘴给乐歪了,一时只觉这天是如此地晴朗、这雨又是如此地清凉、这银子更是如此地沉实,令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郁结、愤懑,尽皆一扫而空。

“五太太便是太客气了,纵使您不来问,奴婢那也是要说的。”将红封塞进袖中,齐禄家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故作神秘地往周遭瞧了瞧,方朝红药招招手:“五太太近些,奴婢这话不好给外人听着。”

红药依言向前靠了半步,齐禄家的便压着嗓子道:“如今这情形,那是才罚了一小半儿。到底那也是足足五十两银子呢,就把向妈妈卖了也不值这么多。王妃才叫人给朱家送了信,怕是这就要把向妈妈发送回去。”

送回朱府?

红药心头动了动。

这罚得不轻不重地,却也不像是王妃气狠了的样子,莫非是因为贪的钱太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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