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23)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然而,正所谓心结难纾,又岂是强改便能改得了的?反而是越压抑,便越不好。张婕妤不仅减了饭量,晚上也睡不安宁,更兼身子本就娇弱,不出三日,便已是憔悴娇颜、愁损玉体,如那经了霜的花儿一般,萎靡不振。

这一日,张婕妤晨起之后,便觉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地,揽镜自照,那脸越发瘦下去一圈。

钱寿芳怕她当真作下病来,忙拿出常用的药丸,百般哄劝着,她才吃下几粒去,再歇了歇,到底缓过来些。

不一时,早膳便备好了,张婕妤心绪不佳,始终打不起精神来,只略动了几筷子,便命人抬了下去,正想命刘喜莲进屋捶腿,忽听帘外芳月禀报:“主子,才王公公使人传话,说是尚宫局的人正往这里来呢。”

张婕妤一惊,手中纨扇“啪”地一声便落了地。

怎么尚宫局又来人了?

这是盯着她这只小蚂蚁踩上瘾了么?

怔了好一会儿后,她方喃喃道:“这一回,不知又要治我哪一宗罪了。”

话一出口,她立觉不妥,忙惶然四顾。

好在她声音极低,屋中又只钱寿芳一个人服侍,倒也不虞有人听见。

钱寿芳弯腰将扇子拾起来,轻轻搁在案上,低声问:“主子,要不要奴婢去外头瞧瞧?”

张婕妤一脸恍惚,像没听见。

也不怪她如此惴惴,委实是皇后娘娘前番懿旨,罚得过于重了些,张婕妤一直便没缓过来,如今这才过了三天,便又来了人,她自是担心。

见她一径坐着发呆,钱寿芳便又将声音拔高了些,道:“主子,可要梳头换衣裳?”

此一问,终是令张婕妤如梦初醒,下意识便往身上看。

说来也巧,她今日穿的正是宫里新裁的夏衣,上身是水绿底彩织宝相花香云纱通袖袄儿,下系着月白暗银竹纹挑线裙,鬓横金雀钗、耳著明月珰,通身上下无可挑剔。

她微松了口气。

外客登门,妆容衣饰皆须得体,这也是宫规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的,如今看来,至少这一点她还是做到了。

钱寿芳此时也正端详着她,片刻后,便半是宽慰、半是肯定地道:“依奴婢瞧着,主子如今这样便极好,只消稍稍抹些胭脂便行了。”

张婕妤面色苍白,确实需要匀个面。

“便这么着吧。”张婕妤笑了一下,面上愁色却仍未散。

钱寿芳上前去开妆匣,将胭脂并唇脂皆捧了出来,一面又问起第一个问题:“主子,要不要奴婢去外头迎一迎?”

张婕妤这一回总算听见了,想也不想地道:“也好,你去便是。”

一壁说话,一壁便坐去镜前匀面。

钱寿芳应声是,便挑帘出了屋,招呼着芳月一同出去了。

张婕妤独坐镜前,仍旧有些七上八下地,将那胭脂膏子并唇脂略点染了一回,便再坐不住,只得站起来在屋中踱步。

俄顷,帘外忽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响起芳月气喘吁吁的禀报:“回主子,钱管事叫奴婢来与您说一声,来的是尚宫局的林司簿。”

“司簿?”张婕妤轻声重复了一句,旋即便松开了眉心,提声道了句“知道了”,又吩咐:“去把刘喜莲叫进来。”

第030章 公函

芳月领命去了,张婕妤重又在妆台前坐了,向颊边再补了些胭脂,左右顾视,却见镜中人神采飞扬,毫无病容,她方才满意。

这一刻,她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司簿秩正七品,专事打理宫人名籍,倒不与她这个主子相干。

此外,那林司簿人还不错,与钱寿芳亦有旧,想必不会如冯尚宫那般难说话。

心头既定,张婕妤终有余裕想些旁的,比如,林司簿此番前来,会不会是罗喜翠有消息了?

无论是死是活,能得个准信儿,也非坏事。

一时刘喜莲来了,张婕妤便命她将正房重新收拾一遍,茶水亦换了新的。

这厢才拾掇妥当,那朱漆院门便被推开,王孝淳并钱寿芳二人,陪着个宫装女子走了进来。

张婕妤立在帘边看去,见来人正是林寿香。

这林寿香与钱寿芳乃是同辈,当年还一处当过差,颇为相熟,故进门时,两个人亦是有说有笑地。

“这是哪阵风把我们司簿大人给吹来了?真真是你这一来,咱们这院子都亮堂了几分。”钱寿芳拉着林寿香的手,笑容和煦,一点也瞧不出素日的冷肃。

林寿香原与她同年,瞧来却比她小上好几岁,样貌颇为秀致,此时亦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倒越发爱说笑了。”

说话间,她却也没忘了王孝淳,温声又道:“劳您大老远地迎了我一趟,委实让我过不去。这天气又热,您没热着吧?”

王孝淳便玩笑地道:“咱家又没七老八十地,林司簿这是瞧不起咱家这腿脚不是?”

林寿香被他说得笑起来,道:“这却是我的不是了,王公公若是恼了,打我两下也行。”

几个人言笑晏晏,立在门边说了两句闲话,方才转上抄手游廊。

张婕妤见了,忙回身坐在扶手椅上,耳听得帘外声息俱无,唯轻而稳的足音,若隐若现。

再过数息,便闻钱寿芳亲在帘外通传:“启禀主子,尚宫局的林司簿来了。”

“快请进罢。”张婕妤和声说道。

刘喜莲立时上前,挑起湘帘,将三人让进屋中。

“给婕妤娘娘请安。”一俟进屋,林寿香便当先蹲身见礼。

张婕妤侧身受了她半礼,浅笑盈盈地道:“快请坐下说话。”又回首命人上茶:“来呀,给林司簿送碗茶去。这天气怪热的,先喝两口润润嗓子。”

钱寿芳早便亲捧着茶盏而来,搁在林寿香身旁的小几上,复又退去一旁。

“这可使不得。”林寿香并不肯就坐,只恭立着道:“婕妤娘娘在上,哪里有奴婢坐的地儿?娘娘也莫客气了,容奴婢站着说话便是。”

见她如此知礼,张婕妤心头的那一丝不安,便也散了去,缓缓摇动着手中纨扇,笑语嫣然:“既然如此,我也不强劝你了。只不知你是来办什么差?可是为着罗喜翠的事儿?”

林寿香躬身道:“回娘娘的话,罗喜翠的事如今还没下文,奴婢来是有别的事。”

说着她便自身后搭裢里取出一纸公函,双手奉上:“奴婢是奉命来调人的,这是公文,请娘娘过目。”

张婕妤摇扇的手立时一顿。

调人?

这是从何说起?

她这里人手本就不足,还要调谁?

这念头一起,她便有些坐不住了,侧首向钱寿芳抛了个眼风。

钱寿芳会意,上前两步,笑着对林寿香道:“林司簿请将公函给我罢,我来念给主子听。”

林寿香并无异议,顺手便将公函转交予了她。

张婕妤不识字。

这在大齐后宫十分常见。

莫说一个小小的婕妤了,便连东、西六宫的诸高位嫔妃们,亦有目不识丁者。反倒是一些大太监、大宫女,入宫后若得机缘,却是能去内书堂念上几年书的,因而有不少人都识字。

说到内书堂,便不得不提一句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当年带领人马打下江山、坐得龙椅,因苦于识字不多,便在宫中设立了内府二十四衙门,其中有个司礼监,便专管着皇帝陛下的一应笔墨诸事,内书堂便此应运而生。

彼时,在内书堂读书习字的太监,多数都会于司礼监当差,为皇帝陛下分担案牍之忧。后因见宫中向学者甚众,太祖皇帝索性大手一挥,将这内书堂单辟出来,举凡宫中年满十岁、有人引荐的太监或宫女,皆可入学,学上三年或五年不等,再出来当差。

最初时,内书堂由大儒讲课,后改经词臣授学,所学除最常见的三、百、千外,《孝经》、《大学》、《中庸》、《论语》等亦皆在列,有那聪颖上进的,还能学得更深一些。

是故,钱寿芳与王孝淳都识字,代读公函亦属寻常。

将公函接过,钱寿芳退至案旁站定了,展开细看,旋即面色就变了变。

张婕妤见状,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别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竭力不让自己现出焦色来,心里却一直打着鼓,怎样也平静不下来。

冷香阁最近走了什么背字儿?竟是天天不得消停。待今日事毕,她真得好生念两篇经,压一压这股子歪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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