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180)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言至此,他忽似想起什么,眉峰一动:“无奸不商,古人诚不我欺也。这四大商行,不如改名叫四大奸商。没一个好东西。”

此前的汤正德,便是东州四大商行之一,虽是四家之中的末位,却也富可敌国,家中抄出的银两,足抵国库存银的两成。

与之相比,宋阁老家虽也富有,却是远远不及的。

东平郡王闻言,便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来,掏出帕子来擦了把汗,说道:“陛下所言是极。臣也觉着,这四家都挺可疑。如今就剩下个倪守廉了,臣会加紧去查的。”

“朕会让老许他们帮着的。”建昭帝淡淡地道,玄金龙袖一摆,便笑着岔开话题:“罢了,今儿说了一早上的国事,腻得慌,贤侄可有甚新鲜事说来?”

虽口称贤侄,他的视线却扫向这贤侄……身旁的少年。

徐玠闻音知雅,立时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这里倒有件新鲜东西,陛下可愿一观?”

既然有了镇国将军的爵位,再自称草民,那就是不拿皇帝的话当回事了,是故他便改了口。

建昭帝便将手指着他笑:“就知道小子藏着好东西呢,还不快呈上来给朕瞧瞧。”

一旁的东平郡王见状,知趣地退去了一旁。

很显然,他皇叔并不想搭理他,所幸他有先见之明,没管朱氏怎么黑着脸,硬拉着徐玠一块儿来了,果然来对了。

徐玠告了个罪,上前几步,自怀中取出一只珐琅盒儿来,那盒子瞧着也只有婴儿手掌大小,描金镶宝,极为精致。

“此盒中之物,是微臣最近叫人弄出来的,陛下只看看就好,切莫以手触之。”徐玠恭声说道,一面便启开盒盖,高举过顶。

建昭帝就着他的手看去,便见那盒中之物,并非什么稀奇玩意儿,而是一小撮黄褐色的粉末,虽离得稍远,那股子又酸又苦的药味儿,却还是传了过来。

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此是何物?”他抬手轻叩着御案,目中殊无喜色。

徐玠躬身道:“回陛下,这药粉乃是从陛下所赐四枚帐钩的两枚里取出来的。微臣请高人鉴别过,此乃来自西域的一种药粉,久闻、久食或久触,皆可致女子体寒,不易受孕。”

言至此,他单手撩袍跪倒,恭声道:“微臣擅自私查陛下御赐之物,实属无奈之举。自前番夜观天象,见六宫阴云罩顶,微臣便一直心怀不安,那一日见这帐钩形制有些古怪,突发奇想,冒险一查,不想却查出了端倪,故臣今日斗胆觐见,乞请陛下恕微臣不敬之罪。”

说着便深深埋首,伏地请罪。

建昭帝面无表情。

那四枚帐钩,的确是他赏给徐玠的。

前些时,徐玠进宫献上新茶,恰逢底下人送上一小匣帐钩,四种花色、每样一枚,原是请他赏鉴挑选的,他便顺手赏给徐玠拿去玩,却不想,赏出了大问题。

若换作一年前,徐玠说出这番话来,他必会起疑。

可是,这一年多来,西边那位的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由不得他不去相信眼前少年所言。

看起来,那位王爷,终于坐不住了。

定定地看着那珐琅盒,良久后,建昭帝蓦地“呵呵”笑了起来。

寂静且空阔的殿宇中,这低笑声听来很有几分瘆人。

东平郡王头垂得几乎贴地,恨不能把整个身子缩起来。

这一刻,他对徐玠是极其埋怨的,怨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诚王的封地便挨着西域,若骑上快马,从诚王府至两国边境,半日即可抵达。

而徐玠方才说的这劳什子药粉,便是从西域来的。

这用脚后跟儿也能猜着,此事必是诚王捣鬼无疑。

如此一想,东平郡王便觉着后脖梗子有点儿发凉。

诚王、东平郡王,以及京里的这些个大小王爷,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

诚王好死不死拿什么药粉祸害后宫,哪怕如今并无实证,可陛下在上,还需要实证么?

最可恨的是,这诚王一个人想死,怎么死不成?却偏要带累得他们这些王也跟着倒霉。

再一想,这事儿竟是徐玠捅出来的,东平郡王简直恨得牙痒,若非陛下在前,他准定一个窝心脚踹上去。

此事多么凶险,又是多么地招忌讳,这老五到底知道不知道?换作旁人,躲还来不及呢,他倒好,巴巴地还把东西给捧到了陛下跟前。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虽然此事与东平郡王府无关,可就怕陛下一个迁怒,把他们这些王都给一锅端了。

念及此,东平郡王越发汗出如浆,帕子都擦不赢。

徐玠却像是对乃父所忧全然不顾,此时又道:“陛下,昨夜微臣忽有所感,遂起身卜了一卦,却是第二十三卦,剥卦。此卦五阴一阳,阳爻诚君子、阴爻乃小人。其六五象曰:以宫人宠,终无尤也;上九则象曰,君子得舆,民所载也。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也。”

他停了一息,语声越发萧瑟起来:“依微臣所见,既有小人,当顺势而止;六宫内闱,当除秽而还清。慎可也,行乃需,否则,大厦将倾、天穹将覆。”

再歇一拍,肃容续道:“陛下,微臣觉着,此时,正当时。”

第215章 换衣

说到此处,徐玠忽地收声,伏地重重叩首

“咚”,寂静的殿宇中,这一响,竟有几分撼动人心的意味。

建昭帝微有些动容,敲击御案的手指,亦自稍停,眸光凝在徐玠身上。

数息后,他启唇吐出了一个字:“起。”

徐玠立时应声而起,略理了理衣袍,便将早就备好的一卷纸奉上:“陛下,此乃微臣之卦解,陛下乃个中高手,还请陛下指点。”

语罢,将珐琅盒盖好,与纸卷儿一同轻置于御案,方缓步退回原处,却不曾归坐,仍旧垂首立着,腰杆挺得笔直。

东平郡王觉着,额角热汗,有渐渐变冷的趋势。

他倒也想拿帕子去擦,叵奈两臂沉沉,似有千斤之重,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得,更别说抬起来了,只得任由那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案之后,方才传来了一声清嗽。

“来人。”建昭帝的语声不见喜怒。

东平郡王面色如王,心悬得高高地。

却不知这来人是金执卫、还是刀斧手?

便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殿门已然被人推开,凉风随之而入,吹得众人衣袂飞起。

“奴才在。”门外传来一道尖细语声。

既非刀斧手、亦非金执卫,却是瘦伶伶的侯敬贤。

东平郡王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可吓死他了。

“老侯,你带郡王下去找件衣裳换了罢。朕瞧着他都流了三、五身汗了,再由得他站在此地,怕要沤出味儿来,朕可不爱闻。”建昭帝居然开起了玩笑,似是心情相当不错。

这一刻,东平郡王真的很想大声地说一句:陛下,求您让臣把那倒霉孩子一块儿带走吧。

委实是这老五太会惹事,他真怕自个儿一不在,这孩子再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到现在他这心还跳得像要蹦出来呢。

虽然听着这声气,陛下像是没恼,可君心难测哪,万一他老人家笑着笑着,就把郡王府给灭了呢?

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东平郡王哭丧着脸,真的快哭了。

“得了,得了,快去你的罢,朕又不吃人。”见他那张胖脸五官挤作了一团,建昭帝不由失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瞧瞧你,光长个子不长胆儿,你家孩子都比你强些。”

这话着实透着亲近,东平郡王饶是被奚落了,那乱跳的心却踏实了下来。

若是陛下能再多骂他两句,他会更高兴。

不过,建昭帝显然没心情再理会他,说完了便向徐玠招手:“近前说话。”

摆明了不想东平郡王在场。

东平郡王自不敢违逆圣意,只得借着退后之机,将那眼刀子死命往徐玠后背戳。

徐玠忽有所感,回过头,冲他一呲牙。那模样,真是要多惫懒有多惫懒。

东平郡王都快急出内伤来了,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简直堪比怨妇。

然而,再一瞅笑吟吟走来的侯敬贤,他也只能提着一颗心,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殿门在他的身后阖拢,里头的声音,半点透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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