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170)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言至此,神情变得端重起来:“不过,草民尚有一言相告,娘娘此举乃是敲山震虎,不宜妄动,否则便会打草惊蛇。”

周皇后不及答言,只接过字条扫了一眼,眉头微微挑了挑,挑起一个淡笑:“真是不出本宫所料,就是她。”

她一脸平静地转手将字条予了常若愚,吩咐谢禄萍道:“禄萍,余下的事儿你都听常公公的,他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先布置起来。”

谢禄萍忙应是,常若愚面无表情地将字条袖了,看都没看,便恭声应下。

如今皇后娘娘为大,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必须应下,这是陛下的交代。

见事情有了着落,周皇后心绪稍解,眉眼间的焦虑也自散去。

徐玠见状便知,待她回宫,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前世此时,这事儿也被查了出来,那一位贵主儿,看来是命中逃不过这一劫了。

思忖至此,他便也将这心思按下,转而又说了几件街头趣闻,直将周皇后逗得开怀大知,方才辞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曾循原路返回,而是自西首角门穿去后巷,又走了几步,敲开了另一户人家的后门。

应门的乃是熟人,正是纯均。

在徐玠与红药初逢的那一天,便曾见过纯均,彼时她扮作红药的丫鬟,随侍在侧。

如今,她依旧是婢女装扮,一身葱绿的衫儿,面上的晒斑比从前更明显。

见来人是徐玠,纯均没说话,微一躬身,便侧身让进了徐玠。

“劳驾。”徐玠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许承禄手下干将,听说武技颇为高超,他自是要客气些。

“给五爷请安。”纯均行了个不太标准的蹲身礼,又轻声道:“他们都在家呢,没出门儿。”

徐玠点了点头,负手踏上了游廊。

游廊尽处是一道月洞门,门后则是一方小小的天井,穿出天井,才是柳神医的住处。

甫一推开朱漆门,“嘭”,一只球状物便迎面飞了过来。

徐玠敏捷地一歪脑袋,那物事撞上他身后的门扉,再度发出“嘭”地一响,落地后“嘭噔嘭噔”弹跳了几下,却原来是一只藤球。

“徐叔,你怎么来了?”一个梳着冲天辫、年约五、六岁的男孩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见了徐玠,张开缺牙的嘴巴大叫了一声,上前便抱住他的大腿,整个身子都猴了上去:“徐叔徐叔,我要吃糖,你上回答应给我吃的。”

“牙都没了,还吃糖!”徐玠拨拉了一下他的小辫儿,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笑嘻嘻地道:“喏,给你,小庸医。”

小男孩此时眼中只有糖包,哪里听得见他说了什么,“吸溜”吞下一口馋涎,上前便要接。

然而,手伸到一半,他忽似想起什么,忙从徐玠身上跳下来,两手合抱在肚子上,弯腰打了个躬:“多谢徐叔。”

“哟,懂事儿了。”徐玠挑眉笑道,将糖包塞进他手中,顺势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记:“走你。”

小男孩直乐得见牙不见眼,抓起糖包一溜烟便跑了,连地上的藤球都顾不得拣。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徐玠不由暗自好笑。

这一位姓程名良,字子静,号孤山先生,是徐玠前世的忘年交。

一个大庸医。

说来也奇怪,分明有个神医娘亲,可这程子静却没从老娘身上学到多少本事,医术十分之稀松平常,也就只能瞧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不过,他的心性却是不坏,徐玠彼时请他看腿疾,他自家事自家知,倒也没胡乱开方子骗药钱,反将徐玠荐予了一位金伤科大夫,那大夫倒是有真本领的,保住了徐玠的腿。

徐玠就此便与程良熟识起来,二人虽差了十多岁,气味倒也相投,遂成倾盖之交。

也就是在那时,徐玠才知道,程良的母亲柳娘子,是个神医。

原来,柳娘子出身杏林世家,天资聪颖、自幼学医,医术十分了得,犹擅妇人科。

只这柳娘子命却不大好,成婚后十余载,始终膝下无出。她是个安份守己的性子,因怕被夫家休弃,于是相夫教子、上孝下悌,将那妇德看得比天大,直到生下程良,才算松了口气。

因这个独子得来不易,是以有了程良之后,柳娘子便一心扑在了儿子身上,对程良十分溺爱,一身医术却是很少施展,直到程良十岁时,亲眼瞧见娘亲给相熟的妇人看病,真真是一眼辨症、药到病除,他这才惊觉,自个儿的娘亲不一般,遂缠着也要学医,柳娘子自是倾囊相授。

只可惜,天纵奇才的娘,生下的儿子却是个庸才。

第204章 神医

前世时,程良学了近二十年医术,直学到柳娘子年老病重,却也仍旧是个半桶水。

临终之前,柳娘子抓这个笨儿子的手,命他立下“不通则不医”的毒誓,这才撒手而去。

程良不敢忘生母教诲,果然谨遵“不通则不医”之誓,医术虽然稀烂,德行上却无一丝亏欠。

也正因其坦荡诚实,徐玠才与他成了忘年交。

而这一世,徐玠很乐意早早遇见这位“老友”。

毕竟,这时的老友多好哄啊,一包糖豆儿就能高兴个半天,不像后来,纵使拿着名家字画登门,也未必能得来他一句好话。

是的,这位医术不精的程大夫,鉴古赏宝却是无师自通,只可惜,他对医术极为痴迷,却视鉴古为不务正业,简直是本末倒置。

徐玠决定,这一世要好生点化这位老友,以免他重踏前世老路,失意半生。

自然,柳娘子这一身超绝医术,亦不能任由其消磨于内宅庶务之间。

在推断出内宫诸嫔妃身体情形之后,徐玠便拿银子砸开了程家的大门。

事实证明,这世上大多数的事,不过“价钱”二字。

价钱给足了,什么都好谈;否则,公理大义压不死你。

而在大注的银子面前,程家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拿着徐玠给的钱,这一家人很快便搬离住了三代的城北破院,在城西买下了一幢三进带花园的宅子,又平空在京郊多出了近三十亩上好水田,还附带一所小田庄,从此过上了呼奴使婢、出轿入车的好日子。

至于柳娘子这个子嗣艰难的大儿媳,则成了为家族子孙出力、“谨守孝悌”的好榜样,那些所谓“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谁提程老太爷跟谁急。

而在掏银子的时候,徐玠亦听从红药的建议,让程大老爷——亦即柳娘子的夫君,并程老太爷,共同立下了一份“程大老爷终生不得纳小”的文书,并保证程良为程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

虽然在徐玠看来,这文书委实多余。

随便拉几个金执卫去程家走上一趟,保管他们拿柳娘子当祖宗敬着。

“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外头的说话声,惊动了正在屋中做针线的柳娘子,她笑着掀帘而出,向徐玠蹲了蹲身,又歉然地道:“阿良这孩子整天就知道淘气,教公子费心了。”

因三十来岁才生下程良,她如今已是年近四旬,常年的操劳让她两鬓微有些泛白,面上亦有好些细纹,然她的眉眼间却有一股子书卷气,容颜亦颇端秀,年轻时想也是个美人。

徐玠忙还礼:“柳神医辛苦。”

柳娘子忙敛衽再还了半礼,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公子只唤我程柳氏便是。”

柳是她的娘家姓氏,她不在习惯被人这样称呼。

徐玠笑而不语。

梅姨娘在话本子里写过,在一些遥远的、神奇的国度,男女之间无分尊卑,成亲后的女子亦无须冠夫姓,若是那有本事的女子,生下的孩子还能随母姓。

徐玠对梅姨娘的话,自来深信不疑。

凡娘说的,都对。

再者说,非是徐玠瞧不起程家,就那小门小户,守着几亩薄田的死出息,从程大老爷算起都是肩挑不动、书读不成的蠢材,还拿什么子嗣规矩拘着柳娘子这样的奇女子,简直暴殄天物。

柳娘子这一身医术,那是能济世救人的,程家算个屁?再往后数五十年,也就一个程良拿得出手。

那也是柳娘子教得好。

是故,柳神医这称呼,徐玠不会改。

她当得起。

叙了几句闲话,柳娘子便叫来小丫头上茶,二人也未曾进屋,只在廊下坐了,徐玠问了几句周皇后的情形,柳娘子便斟酌着词句道:“夫人的身子已然调理得很好了,今儿晚上我就搬过去,定不会误了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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