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沁有点手足无措。
他喉咙的地方仿佛被强塞进了一颗柠檬，他其实还挺怕看见秦安启这种时候的，秦安启给他的感觉太强大了,偶尔流露出一丁点儿的脆弱，柏沁就会觉得心疼。
他其实并不希望秦安启憋着,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他能真情流露的人。
他想了想，道：“……正好，我之前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什么。”秦安启道。
柏沁在包里藏了很久,终于有机会拿出来了。他把东西递到了秦安启手中，秦安启看了看，问：“现在能拆吗？”
“可以。”柏沁道。
秦安启拿出来，里面是个小盒子，他打开,在路灯下看见这个浅琥珀色的笔筒。
“那天在玻璃厂坐的，正好有空就自己做了个，有点粗糙。”柏沁道，“希望你喜欢啊，这阵子……确实挺麻烦你的。”
“……”秦安启看着那东西没有说话。
柏沁马上道：“不喜欢吗？”
“不是……”秦安启摇摇头，有些局促地看向窗外，“谢谢。”
柏沁探过头去，低声道：“……哭了？”
秦安启继续沉默着。
“秦安启。”柏沁捏着他的手臂，慢慢滑到手腕，“你这是被我的笔筒丑哭了吗？你转过来看我一眼。”
“不是，我很喜欢。”秦安启手腕有点抖，“柏沁，我太羡慕你了。”
“你别这么说……”柏沁打开他的储藏柜，从里面抽了两张纸巾，柔声哄道，“来来，没事了没事了，擦擦。”
“我没……”
不等秦安启说完，柏沁已经倾身过来，秦安启一转身，对方的脸就近在咫尺。两个人的距离又是那一晚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秦安启身上的气味又出现了，因为喝了酒，慢慢散发在狭小的车内，忽然有种微醺的错觉。柏沁很想再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安启的手扶住他胸口，把他推开，手背蹭了蹭自己眼睛。
柏沁回过神来，抬手用纸巾蹭蹭他的脸颊：“怎么了嘛，我们那么熟了，都带你回来吃饭了，你对我也坦诚一点吧。”
“只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控制不住。”秦安启摇摇头，“我没事。”
“不能说给我听吗？”柏沁问。
“都过去了。”秦安启说，“而且我说给你听，你也不能感同身受，只是同情我的话，我不需要。”
他冷静下来，外面那层膜壳又慢慢覆盖回去，话语中的冷漠又刻意凸显出来，他的头靠着座椅道：“我就是很羡慕这种家庭氛围，我这辈子，不可能再体会一次了。”
“为什么？”柏沁说，“你愿意的话，我每周都能带你回来吃饭，我妈那么喜欢你……”
秦安启摇摇头，举了举手中的东西：“这个我很喜欢，不过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说送礼是……”
他忽然一愣，随即眯着眼晃了晃脑袋：“……”
“什么？”柏沁不明所以。
“……没。”秦安启睁开眼。“就是很意外。”
柏沁看着他，酸酸涩涩的滋味上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秦安启没有反抗，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我大你几个月呢，也是你哥。”柏沁说，“虽然秦总在工作上总是照顾我，但有时候我还是希望你在其他地方多信任我一些。”
他低声道：“生活上让我多照顾你一些，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些好意，不需要还来还去的。”
“为什么？”秦安启问。
“什么为什么？”柏沁说，“为什么我要对你好？”
“嗯。”秦安启应道。
“……我也不知道。”柏沁说，“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你也。”秦安启低声说，“你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说完，两个人都看着彼此。秦安启率先挪开眼睛，靠到椅背上，他道：“很晚了，麻烦送我回去吧。”
秦安启半路上睡着了，柏沁没把猫带回去放在了父母家，他开到了秦安启家里。一路上早就已经酝酿了想法，等到了地方，他把秦安启拍醒，看着秦安启道：“醒醒秦安启……好晚了。”
“嗯。”秦安启应了一声，有点迷糊，“快十点半了。”
“我没地铁了。”柏沁说，“住你家行不行？”
秦安启：“……”
登堂入室已经非常顺手的柏沁，这一次没有让自己失望。
秦安启没有阻止他，让他进到自己的家里，这一次没有了猫，柏沁的手也好了，他自己都没有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就是说了句“住你家”。
密码还是柏沁按的，让他很意外的是，秦安启没有换密码。
反正他的家就是有超舒服的吸引力，重要的是，不用七点不到就起床去上班，可以舒舒服服睡到八点、甚至九点起来都绰绰有余，还能去买个早点。
他进了屋子，熟门熟路挂了包。秦安启去洗澡，洗完了柏沁洗，他连穿秦安启的衣服都已经毫无顾忌了。
但柏沁今晚，还是有那么一点想要确认和弄懂的东西。
他有些许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大概是已经把秦安启归结于一个特殊的位置，他现在却不知道秦安启有没有把他放在一个与别人不同的地位，尽管秦安启刚刚对他说了“你和别人不一样”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但秦安启这个人吧……
他形容人好看，也是“你和别人长得不一样”，这话真的信不得。
还有，柏沁觉得他曾经一定经历过很痛苦的事，关于童年关于家庭……应该是秦安启他不能说出来的一些往事。秦安启说的对，柏沁也明白，“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句话相当适用于现在的情景。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喝顿酒就能增加友谊的年纪。但无论出于各种原因，柏沁很想让他开心一点。
他平躺在秦安启家的沙发上，划开了手机。
他几天不上扣扣，句号同学给他的消息他居然都没看见。
。：
——不用担心，你已经很好了。
——他不会生气的。
昨天，句号同学还给他发了条信息：
。：
——最近你都不在，很忙吗？
柏沁按着手机回复他：
木白白：
——有点忙有点烦，过得很不舒坦。
句号同学在线，秒回了他：
——你怎么了？
木白白：
——我有个朋友，好像和你说过？
——我很在意他，觉得他一直不是很开心。
——但我想帮他的时候，他总是会把我推远。
对面沉默了一会，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柏沁焦急地等待，一动不动看着手机。
。：
——你有没有想过，是他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或许都这样。
木白白：
——我觉得应该就是他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吧[难过]
——我觉得很挫败。
。：
——他回应不了你什么，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木白白：
——你觉得，我继续这样他会烦吗？
句号同学又很久没有回复。
门外是秦安启走动的声音，柏沁抬眼，秦安启的影子从门口晃过去，似乎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柏沁想问他这么晚了还不睡，又枕着手，看见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
——不会。
木白白：
——好，听你的。
——你和他真的很像啊，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他就好了。
。：
——为什么？
木白白：
——至少我们可以在这里说很多话。
。：
——他或许只是不善回应，其实应该很喜欢和你这样的朋友交流。
木白白：
——谢谢鼓励。
——好晚了，又拉着你说了那么多，还要工作吗？
。：
——对。
木白白：
——那我睡了，晚安。
。：
——好梦。
柏沁把手机放下，走到门口，站在门框边敲了敲门。
秦安启在沙发上垂着眼看面前的笔记本，闻声抬起头来。
“睡不着？”柏沁问。
“嗯。”
“那聊聊？”
秦安启给他挪了位置，柏沁坐到他旁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忍不住道：“你身上是……沐浴露吗？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