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冷笑道：“恭喜恭喜。看来不久就可喝李大侠的喜酒了。”
李默道：“我成亲之日，你会来吗？”
北辰一愣。原来他不过是来感谢自己救妻子之恩，而非发现什么异状。心下稍稍安顿。遂又恢复往日神态，嬉笑道：“自然要是去贺喜的。李大侠竟不怕我坏你好事？”
李默见他仍是苦苦支持，不肯告诉自己实情，心下不知是何滋味。但觉一股炽热之气自胸臆升腾，转瞬涌入喉管。口一张，竟是喷出一口鲜血。
北辰失色，李默一手扣胸，又呕出几口血来。北辰错愕惊惧，只呼：“李郎！”却再说不出一个字。体内蟾毒再也压制不住，一齐攻入心脉。人亦仰面而倒。
李默伸手接过他的身子，在怀中搂紧，再紧。霍北辰感到那双臂的力量，微微撑目一线。
“李郎，你怎会受伤，是谁伤你至此？”
语毕，再无力支撑。双眸紧闭，气息已绝。李默痴痴凝望那副容颜，回答，“是你。”垂首去，深深吻落。
“霍北辰，欠你的，还给你。”
那唇边残有剧毒血痕，他竟不顾。移时，蟾毒发作，李默身子冰冷，心中却十分安详。
原来情根深种。只不自知。
要待他死，他才晓得心之所属，除他外，世间无所留恋。
幸或不幸，他们终可在黄泉相聚。
第3章 石人
“我是不是有病？你才离开一个时辰，我就开始想你了。”
石沉羽喃喃的说。
他的眼睛很漂亮，蓄着秋意，水波潋滟，如女子般柔弱。他看着我的时候，动人的眉目里满是淡淡的愁绪。
“师兄，如果你能一直在山中陪我，那该多好啊？啊，不。我太自私了。天药山再大也大不过整个江湖，那里才是你的天地。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放弃整个世界？我真是太自私了，是不是？”
细长的手指拂过我的面颊，指尖白得几乎透明。石沉羽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脸，眷恋而不舍。
“可是，小羽真的很想你啊。只有你回来的时候，小羽的竹楼里才有点生气。你不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茶香，没有月影，更没有春阳灿烂，夏荷亭亭，秋雨缠绵。小羽的世界里只有冬天。只有冬天，师兄回来的时候，小羽才能听见，看见，闻见……”
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声响起：“公子，又有人来求医了。”
石沉羽看着我苦笑了一下。他用一方洁白的娟帕把我小心翼翼的包好，藏到枕头下面，然后才起身向门外走去。
楼下传来一些人语，更远处有马蹄声和纷乱的嘈杂声。天亮不久，天药山的一心楼已经热闹起来。
***
“师兄，江湖上是不是很乱？打打杀杀的总有人受伤吧？到我这里来求医的多多少少都算有些本事了，不然哪里能摸到山谷的位置呢？他们身上都有拜门的印信，师傅留下的规矩，我也只能遵守了。今天又是三拨人，毒伤，箭伤，内伤。治起来不麻烦，也就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吧……”
捧着我的手掌抖了几下，石沉羽用另一只捂着嘴轻轻咳嗽。
“唉，才一个多时辰呢，我已经觉得很累了。还想着等身体养壮了就可以下山陪师兄闯荡江湖了呢。可现在看来，只会拖你后腿了。”
淡淡含愁的眸子凝望着我，不再说话了。他捧着我，一看就到天明。门外又有脚步声来，他把我贴在他的唇边，低低的声音：“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一如既往把我放到枕下，又不舍的抽出来看了几眼，突然的在我面庞上吻了一下。两片红云立刻飞上他白皙剔透的双颊。
他飞快的把我塞回枕下，逃一般的出了门。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突然的想要亲亲你。我大概是……太想念师兄了。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真讨厌等的日子，无止无尽，绵绵无期。
在我这里，冬天是最温暖的季节。因为有师兄抱着我入眠。即便深居简出在山中，我也是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小时候不懂事，因为怕冷，就让你抱着我取暖。后来得了病，你看到古书上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帮我驱寒护体，于是每年冬天都回来抱着我睡。我知道这样不好，可也不敢说不。如果说不，就没有理由让你按时的回来和留在身边那么久了。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你把整整一个冬天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师兄，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
“今天又听到了你的消息。我真开心。
师兄，你大概以为我在山里什么都不知道吧？才不是呢。你的名气那么大，无论谁到我这里来求医，总会提起你的行踪和近况。我从来没有主动问过，都是他们互相闲聊八卦时就自自然然告诉了我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人们都很敬仰你，他们都叫你方大侠。
方大侠。好陌生的名字啊。每当听见这三个字，我都会想，你在人们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呢？应该跟在我心中的样子有点儿不太一样吧。
你在我面前，甚至从来没有拿过剑。我很难想象你御马持剑，纵横武林的模样。但那是真正的你，对吗？
在小羽面前的你，也是真正的你，对吗？
冬天的你，春夏秋的你。
世界上有两个你。只有我知道你的这个秘密。
好开心。”
***
我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可那双虽然有些冰冷但触感很舒服的手，始终没有把我从娟帕的包裹中释放出来。
已经是午后了，我听到了回房的脚步声。那是熟悉的声音，我再也不会听错。身体也能感到枕头上传来的头的重量。难道医治了一上午的伤病太劳累了？不。不可能的。这么多年，只要一回到这间房，石沉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我对着我，即便累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睛也会一刻不停的凝视在我身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枕上的人似乎睡熟了，一动也不动，更没有任何声响。门外有人来唤，也依旧没有回应。
“公子？公子不舒服吗？需要小人进来服侍吗？”
良久，没有声音。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焦急了，开始轻轻敲门，“公子？公子！”敲门声越来越大，仆人的唤声也越来越响。
“别敲了。”终于，床上传来了石沉羽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声音，十分虚弱的模样，“告诉他们，今天下午不应诊了。”
“公子病了？”
“你下去吧。”
仆人停了半晌，终于顺从：“是，公子。”
***
“是真的吗？师兄。是真的吗？她叫应馨，剑术超群，容貌绝美，随你出生入死。江湖上关于你们结伴御敌，双剑合璧的传闻，在每个人或艳羡或赞美或嫉妒或嘲讽的描述中，生动美妙，绘影绘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师兄。我不是应该为你高兴吗？小时候我们聊起女孩子，你就说那些小鸟依人的女子并非你心中所愿，你希望你未来的心上人能与你一样仗剑驰骋。她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儿吧。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很幸福吧。
我应该为你高兴。
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的……”
有热湿的液体滴落在我额头。我无法转动的手臂依旧只能垂在两旁，不能抬起，也无力擦拭。
唯有，静听。
***
“师兄，现在是夏天，很冷的。小羽觉得好冷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还会不会回来啊？
他们说我病了，让我吃药。可是我没有病啊，最多只是老毛病复发了吧。只是觉得有点儿冷，心脏的位置冰凉凉的。如果你能抱着我，大概就会暖和了吧。
师兄……师兄……”
我第一次被丢在了地上。因为紧紧捧着我的那双手缓缓的松开了，无力的垂了下来。
有人冲进了房里，把晕厥过去的人抱在了怀里。
他用力的唤他：“小羽！小羽！”
“师兄……”
石沉羽缓缓睁开了眼睛，梦里迷蒙的目光模糊着不敢确定。
“是我，小羽！”
“师兄？”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而哀伤的望着面前的人，“你怎么会回来？”
“你病了，我当然要回来看你！”男子用力的抱着怀里的人。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