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面色微微紧绷,怒气引而不发。
王嬷嬷却骂的越狠了:“我真为夫人不值,你们这一对母子,抢了夫人的位置,你娘坏了夫人的气运,没进门就把夫人克死了,你又来坏了大少爷的气运,你浑身鬼气,一出生,那么好的大少爷就得了怪病再也不能出门……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你就是个灾星——”
封长情出手如电,快速点住了她脖颈之间的穴位,一记手刀砍的她昏了过去,冷声吩咐:“把这个婆子丢到地牢去。”
“是!”廖英和谭成章立即把人提了出去。
封长情又看向连春生和连大胜:“事情你们清楚了吗?”
连春生僵着脸不可置信,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大胜拱手道:“清楚了。”
“既然清楚了,那就该干嘛该干嘛去。”
很快,整个大厅只剩下封长情和唐进两人。
封长情蹲在唐进坐的圈椅边上,无言的握住他的手,静静的等他消化这些讯息。
唐进虽对于氏成见颇深,封长情却隐约是知道于氏的处境的,甚至是方才,她本可以在王嬷嬷一开口的时候就把人敲昏了,可她想让唐进知道这么多年于氏吃的苦。
她瞧着唐进紧绷的脸色心中泛起浓浓的心疼。
唐进沉默着,用力的回握着封长情的手。
过了好一阵子,才拉了封长情一把,“腿都麻了吧?傻子,做什么不站起来。”
封长情:……
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走吧。”唐进起身朝外,上了马,封长情也跟着上了马,没问他目的地,就跟着他骑行在大街上,一路却是回到了莲池边的宅院之中。
下了马,进了屋。
封长情想了想,去厨房做了两碗萝卜干面条,端着出去的时候,看到唐进正坐在小花亭的石头栏杆上,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把食物放在一旁,也没去喊他。
就这么坐了半个多时辰,面都凉了,唐进才幽幽道:“其实以前盛茂跟我提过一些,可每次我都不想听,时间久了之后,盛茂也就不与我说了。”
“我那时总是有什么都与我姑姑说,盛茂还笑话我自己有娘不亲却去亲姑姑,我为此还和他翻了脸,后来要不是盛茂死乞白赖的来赔笑脸说好话,我都不想见他,我以前对唐薇到底是多信任……对她又是多看不上眼……”
“前些时日,你说起连嬷嬷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以前可能在她的事情上都想错了,可越是明白,反倒越是逃避后怕……如今再细细回想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不是她不够勇敢,保护不了我,而是她对我的保护那么小心翼翼,小心到我看不到,我竟还以为这么多年她躲在偏院里一切安好?”
前世里于氏最后病逝,他也不过就是淡漠的看了一眼而已,他甚至从不知道于氏这么多年受的罪。
他身为人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唐进慢慢闭上了眼睛,久久都没说话。
沉默了会儿,封长情问道:“要不要去看看她?”
唐进摇头:“不了吧,我不知道去要说什么……”
封长情也不勉强,任由他站在花亭里冷静。
隔了一会儿,封长情忽然想起什么,把放在空间很久的一只短笛取了出来。
这东西,还是在安南榕城时候,他们在街上买的,却是一直没机会吹。
她出了屋子,坐在了另外一边的青石栏杆上,靠着朱红的柱子,捏着那短笛,轻轻吹了一首曲子。
前世她没什么特别的才艺,就这一手笛子吹得很有几分味道,这首孤星独吟,也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这首曲子哀转婉鸣,似乎历尽了人世沧桑,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曲调悠远、悲凉,像在深沉的夜晚,一个人独自凭栏,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总有多少感慨、怅惘,甚至不敢奢望明日的来临,许多前程过往都如云烟般飘散,如今剩下的也不过是形单影只的人儿。
在合着如今这夜景,当真凄凉而惨淡。
她看着今日的唐进,想起前生的自己。
也许曾经唐进觉得他孤身一人,没有爱惜他的父母和朋友,如今却已经证实于氏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的苦,而她……她的前世,却真是切切实实的孤家寡人,她是母亲眼里的赔钱货,父亲眼中的拖油瓶,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亲人的温暖。
她悠悠的吹着,一遍又一遍,那久远的心酸越来越浓,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些湿润。
却在这时,手忽然被人握住,曲声也戛然而止。
封长情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隐在月色之中看不到脸上表情的唐进,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唐进无奈的悠悠一叹,“你呀……你当真是想安慰我么?吹这么期期艾艾的曲子,还把自己也搞得这么伤感。”
第199章 孤星独吟
他蹲下身子,指腹抹掉了封长情眼角的湿意。
封长情有些狼狈的别开脸,吸了下鼻子。
唐进拉着她的手:“饿不饿?”
封长情点点头。
唐进一笑,“那你等我下,我去热一热。”
他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面条,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将热好的两碗面又端了回来。
但因为放的时间久又回了锅,面条远没有一开始的劲道好吃。
唐进给她的面条里面加了点醋,“我陪着你,绝不再让你一个人,以后你也不要再吹这么伤心的曲子了,嗯?”
封长情点点头,有些不太自在。
话说,她不是要安慰他么,怎么倒是反过来了?
看着唐进已经恢复如常的样子,封长情垂下眼眸,掩去尴尬,面前的面味道虽一般的很,封长情却觉得许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两人在莲池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天没亮就骑马回了大营。
一进营地,唐进立即让廖英叫了连大胜父子过来。
“连嬷嬷在唐家这么多年,你们可知我为何一来就要将她赶走,还逼得她走投无路?”
连大胜沉默了一下,“这……”
“因为她多年来欺辱我们母子,克扣我母亲的用度,还联合周边的奴才一起欺辱我母亲,此等欺主的恶奴,我难不成要把她供起来么?”
唐进淡淡看了他一眼,“听说你们连家在九屯村只不过是个小姓,家里也不过两亩薄田,养活不了一家子,所以才把连嬷嬷卖到了唐府去,后来,也不知怎的,你们就成了九屯村里的有钱人了,三间破屋推倒,起了一座青砖大院,不知连千户可否告知,那都是何处来的钱?”
连大胜僵硬的道:“是……是舍妹……送来的……”
“哦,我倒不知,她一个婢子,每月一吊钱的月银,还能存下钱起青砖大院?”
连春生怒道:“你这意思是姑妈拿了夫人的钱来填补家里吗?你简直胡说八道,姑妈早就说过,那银子是夫人赏赐她办差认真,姑妈早跟我说过的——”
事到如今,虽然那王嬷嬷已经承认是自己杀了连氏,可连春生觉得,连氏也拿不到多少钱,毕竟上面还有个王嬷嬷在,能给连氏分多少?
唐进轻笑一声,“看来你对我唐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够清楚……我的母亲,在唐府常住偏院,从没出来过,更不需要办什么差事,那青砖大院,少说也要百两银子,连嬷嬷进府之后不过三年,你们就起了院子,她每个月一吊钱的月例,不吃不喝三年也不过三十两,而我母亲的月例是每个月十两,除去吃穿用,剩下也不过五两左右,照你的话说,我母亲除了吃喝之外,把剩下的钱全赏给你姑母了不成?你姑母是办了什么好差事这么好讨赏钱。”
连春生张了张嘴,却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的看向父亲。
唐进看向连大胜:“你就从未问过她,钱从何处来?”
“一开始她的确是说夫人的赏赐,可那钱数太多了,所以……我后来入了营之后就找了知道总兵大人家中情况的人打听了……”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的?”
连大胜口气艰涩:“我虽知道她的所为,但她毕竟是我亲妹妹,我……”
话到此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大胜是知道连嬷嬷所为的,所以在连嬷嬷被赶出去之后虽然气愤,但无动于衷。
唐进冷冷一笑:“这么说来,我自小以来该有的生活用度,都去填补了连大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