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铃兰垂着眼帘,“也不知这公务何时能忙完。”忙完必定是要回府,她也就有机会了,不然以她医女的身份,怎么去到军营见唐进?
韩叶道:“我的任务只是医病,等这几个病人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咱们便能回漳州。”
“……”白铃兰忍着烦躁,“那明日你若去帮夫人看诊,也带着我去吧,可好?”
韩叶点点头,“每日在院中你必定是闷坏了,出去转转是好事。”
白铃兰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把人送了出去,等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白铃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如若见不到唐进,先从他母亲身上下手,也能有些机会。
……
八月天,日出前火烧云撕扯,是一片极好的风光。
封长情遮着眼睛瞧着,只觉得那云红的刺眼,亮的灼热,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营地睡了一晚,因为忽然换了环境,她睡得并不踏实,很早就起了,在海陵的时候,她是唐进的副将,每日里五个时辰,有三个时辰在一起,还要照顾安排唐进的起居,如今他受了伤,封长情更是记挂在心上,自己麻利洗漱了,就去井边给唐进打水。
井边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排队。
这里不是海陵,没人认识她,自然不会有人给她让位子。
封长情排在了最尾,认份的等着,身边有人看到她,神色都很耐人寻味。
封长情不着痕迹的留意了下,也并未在意。
女子,和军营本就是背道而驰,这些人像看怪物也正常。
等了一阵子,终于到了封长情,她弯身打了一桶水,正要倒进盆里,一旁忽然伸出一只脚,将水桶整个踹翻。
这一下来的快,封长情只来得及伸手挡住脸,身上和衣服上全都湿透。
围在跟前的士兵哈哈大笑,还指指点点:“瞧那样,连个木桶都拿不稳。”
封长情抬眸看向那个找事的人。
一个高壮的二十来岁青年一只脚踩在井边上,摸着下巴,一脸挑衅的看着她,“哪来的?”
有人悄声道:“昨儿看到她来就进了唐副将的账……”
“哦?还想着能陪兄弟们乐呵乐呵呢,没想到是唐副将的人啊。”青年挑高了眉毛,发出一声十分做作的声音,引得周围士兵再次大笑,那青年穿着青色劲装,虽没带护甲,却看的出劲装布料比周围的士兵要好得多,应该是个有品级的武官,浓眉大眼,一副慷慨之士的长相。
他插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封长情,“我听说你很厉害——”
封长情隐去眼底怒气,不去理他。
唐进在营中并不好过,她不想给他招惹事端,当即去取那木桶,重新打水。
木桶桶沿却被那青年一脚踩住。
封长情顺着那只脚,视线慢慢到了青年脸上,
封长情眉梢微挑,脸色冷漠,“怎么,想打架?”因为水泼湿了裤腿,十分难受的贴在了身上,分明该是狼狈无措的模样,可当封长情挑了一点眉梢,淡淡说出着不客气的话时,竟觉得她纤细的身体里迸射出某种威压气势。
周围围观的士兵相互对看,最后视线都落到了那青年身上。
青年感兴趣的道:“我倒是很想打一架,但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跟你打架,旁人必定会觉得是我欺负你……”
“对,说的就是!”
“哪有人跟女人打架,咱们大老爷们可不丢那人!”
这话就说的很耐人寻味了。
不跟女人打架,看不起她,那自然更看不上“拜她为师”的唐进了。
可不打架,却这么踩着桶不让她动?
封长情只一眼就看出这青年眼中的不屑,他就是来找晦气的。
她唇角微微一勾,“既然不是要打架,那就别妨碍我打水。”说完,封长情忽然一扯水桶。
那青年本是用力的踩住,算着封长情是怎么也拉不动的,就等着她出洋相,哪里料到封长情不过随手一拉,那木桶竟从他脚下飞出!
青年因为防备不及,整个人跌了个马趴。
周围一声惊呼,看着封长情的眼神都变了。
青年狼狈的站起身,“你……好你……”话不说完,直接朝着封长情手上的木桶一脚踹去。
封长情却飞快踢了他一脚,那一脚用了十成力道,青年快速闪开,却那道劲风逼的后退一步,封长情同时把水桶丢入了井中,青年见她竟然一边打架还能一边打水,周围的人也看着他神色奇怪,顿时就怒了,双手齐出,朝着封长情抓去。
封长情一只手提着水桶,另一只手用木盆挡着他的攻势,顷刻间把水提了上来。
那青年又去踹她水桶。
封长情把水桶一扔,同时拿起木盆,水桶倾倒,里面的水全部倒了出来,封长情脚一踩井边大石,快速闪过,只听啪啪两声,青年脸上留下两边手印,封长情抽身后退,木盆正好接满了一盆水。
哗啦,剩下的水浇了青年一身,木桶也掉在了反应不过来的青年头上,砸的他头还歪了一下。
第196章 烈马
封长情慢条斯理:“我不与你打架,是不想欺负你,你却倒觉得你挺厉害是我怕了你么?”她端着水盆走过青年身边,上下看看他落汤鸡一样的形象,啧啧两声,其中不屑有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
然后,扬长而去。
一圈儿的士兵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哄而散,只有那青年站在原地脸色涨红:“娘的,竟被个女人给教训了——”
封长情端着水回到了唐进的账中,唐进正撑着身子在换药。
“我来吧。”封长情走上前去把药罐子拿过来。
唐进侧脸笑着看她:“出风头了?”
“我倒是不想,非要逼我动手。”封长情不轻不重的抹着药,“那人是谁?”
“叫连春生,是千户连大人的儿子,在营中最是爱挑衅找事约人打架。”
连?
封长情眉梢微微一挑,竟然还是个千户,也不知道这营中姓连的人多不多,这个连是不是连嬷嬷那家子的人。
唐进摸了摸她的手臂,“都湿了,去换一身吧。药已经抹好了,我自己包扎,快去。”
“嗯。”
封长情点点头离开了。
封长情回到了账中,换了一身交领劲装,还如同在常州营的时候一样戴了斜肩的护身软甲,就听到廖英在账外招呼:“游姑娘,你可好了吗?”
封长情撩起帘子出来,“怎么了?”
“大哥说是请你去看那匹马。”
“嗯。”封长情点点头,低声道:“这营中姓连的士兵,可有父子二人一起参军的那种,父亲岁数在四十岁左右?”
“为什么要找姓连的人?”
“我有用。”
廖英见她不多说,只好压下好奇,认真的想了下,“连姓是常州府附近州县的姓氏,人不少,参军来常州营的也多,但若是父子一起的,倒是只有两三个,你早上见过的那个连春生就是一个,他的父亲叫连大胜,原来是江护手底下的,十分勇猛,本来江护有意要提他做千户……江护现在受伤了,唐宗兵又不在常州,那升迁的文书就一直下来。”
“哦,这样。”
“廖英。”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封长情朝着唐进的帐篷瞧了一眼,正见唐进也从帐篷里面出来,穿戴整齐之后,他又是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将军,眼神英华内敛,身姿英武而伟岸,整个人神采奕奕。
封长情唇角就不自觉弯了弯,走上前去,“能伤了你的烈马,必定是极厉害的,走,瞧瞧去。”
唐进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也不着恼,淡淡一笑,“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朝着营中的马棚走去。
一路上,朝他们看过来的士兵只多不少,许多在窃窃私语。
他们这样的注视和在海陵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
在海陵,封长情是异类,是破辽的人,是有功之臣,是风云人物。
但在这常州营,这些人只怕是把她当成了唐进的拖油瓶和附属品,不过,此时这些人的眼中多了几许复杂,大概是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把那连春生给揍了吧。
唐进眼底氤氲着笑意:“你今日出名了。”
“是那连春生讨打。”封长情白了他一眼,“我听你这意思,倒像是我给你填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