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长情愣住了。
因为唐进讨人厌的个性,她从未正眼瞧过他,此时才发觉,他不犯二的时候,如此美好。
唐进侧了个身,斜斜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嘲弄。
封长情恍然回神,有些切齿。
就那么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非要讨人厌。
“你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封长情端着冷冰冰的脸,问的有几分疑惑,“以前你不是看不到吗?”
唐进从枣树上跳下,潇洒利落。
“你也说了是以前。”他迈步走到石桌边,给自己沏了杯枣茶,“你看起来不相信。”
唐进淡淡说了一句。
本身,封长情信或不信,他懒得理会,只要灵气够,她卖多少全是她的事情,但她在小本子上记账的习惯,却勾动了他的心弦。
他认识菲音的时候,菲音便有这个小习惯。
菲音从小体弱多病,被皇家弃在庙里,生活艰难,每一笔开支都算得精细。
他瞧着封长情也这样,心底深处为数不多的善心就发作了。
“不信就去别的药铺买一斤枣试试看。”
封长情可不会随便听信这个人的话。
她出了空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巷子口的一间药材铺。
“等等——我要买东西!”时辰已晚,药铺正要打烊,封长情快步跑了过去,“劳驾,一斤红枣。”
伙计打了个哈欠,恹恹看了她一眼,“也就是你来的巧,再晚点我就回家睡觉了,喏,一吊钱。”
封长情僵住了脸色,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要了!”
伙计睡意醒了大半,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影子风一样的消失在夜色里,低啐了一声,“有毛病……”
回到家,封长情僵立在屋内。
此时回想那些人诧异过头的眼神,的确别有深意。
她还自以为是的为那些人找了借口,天底下有她这么蠢的人吗?
而里面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冷眼旁观,在最后才提醒,看笑话?
她面红耳赤,又羞又气。
这一晚上,她又没睡着。
前世也是学霸级的人物,脑瓜子顶别人两个,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看来她真的是太自信了。
此时再回想起当初买枣那粉衣小姑娘,可爱纯洁,笑容甜美?指不定人家在背后怎么嘲笑她这个傻缺!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挫败的将额头砸在了枕头上。
*
云城下雪了。
鹅毛一样的雪花下一会儿停一会,断断续续了好几日。
一间朴素的客栈厢房内,封毅愁云满面,眉头皱的死紧。
他来到云城已经好几天了,每日出去打探,但云城这么大,在这里找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哪那么容易?更何况……
他皱眉看着窗外的飘雪,禁不住伸手接住一片,看那雪花在掌中化去,心中浮起无尽怅然。
云城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快些找到小情,靠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不行。
也许,是时候去见见老朋友了。
*
云城的药行里,流传着一句话,回春药堂,至善医坊。
朱雀街的至善坊,有神医李杏林坐堂,每日看诊的人队伍都排成了长龙。
而东阳路的回春堂,则以卖药为主。
冬日里,来药铺抓药的人极其多,即便是下雪天也不例外。
方家在云城屹立多年,回春堂分行数间,只是如今的东家不成器,心思没有一分在药铺,全花在吃喝玩乐上,下面的人瞧主人家都不上心,做事更不尽心,这十几年来,因为卖发霉药材和掺杂,分行接连关了好几间,要不是管家钟槐全力支撑,早不知如何了。
这会儿天色暗沉,时辰已经不早。
长条桌跟前,还站着一个要抓药的老妇人。
老妇衣衫破旧,“我要不了一副,你只抓一些地黄,我多熬两次便是了……”
“你去别处。”伙计冷冰冰丢下一句。
这个老妇人在这已经磨了好一阵子,抓药都是一副,两副,或者单买二两一两,哪有只要一钱的?
“可这么大的雪……”
“不远处还有个药铺,走几步也就到了。”
伙计站起身开始推人,下着雪,他也想早点打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行行好吧小哥,我求你了,我家老头子腰疼的下不来床了……我这些年都在你们家铺子抓药啊……我买的是少了点,可我是真的没钱才——”
“去去去!”
伙计不耐烦了,转身刚要走,却忽然满脸堆笑,“钟叔,这大雪天的,您怎么来了?”
钟槐没接茬,看向老妇人:“老人家,要地黄?”
“哎是……”
钟槐转身称了一钱,递给她,“这么大的雪,快回吧。”
老妇人千恩万谢了,才蹒跚离去。
伙计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要挨骂。
果然,钟槐回过头来,表情严肃,“你也是老伙计了,就这么对待病人?一钱你称不出?”
伙计讪笑:“我的错,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注意。”
钟槐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伙计根本没当回事,嫌贫爱富势利眼,都是东家的做派,伙计们有样学样,现在的回春堂,早就今非昔比了。
可他却没有办法不管。
他转身朝柜台走去,不经意间扫了外面一眼,脚下忽然顿了顿。
那是……
回春堂的对面,是个饭馆,此时正开着窗,窗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棉袄洗的发了白,脸孔刚毅,带着几分沧桑。
钟槐捏紧手上账簿。
第29章 又见小偷
那是……
回春堂的对面,是个饭馆,此时正开着窗,窗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棉袄洗的发了白,脸孔刚毅,带着几分沧桑。
钟槐捏紧手上账簿。
那人站起身,出了餐馆。
钟槐将账册收好,交代了伙计们两声,也离开了铺子。
伙计纳闷,“怎么回事?掌柜的今天都不算完账点算清楚再走吗?”
“不正常吗,这么大的雪……”
“我看是担心东家对小蝶姑娘动手脚。”
几个伙计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被东家看上了,哪还能跑得掉?三万两银子,就算掌柜的真的赚得出来,也不见得有用。
……
暗巷。
钟槐站在暗巷口上,看着里面的人。
他跟了一路,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封兄弟吗?”
“嗯。”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答应。
钟槐激动无比,“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都不在人世了……”他大步走上前去,瞧着封毅满是风霜的脸,明明不到四十岁,两鬓却已经斑白,遥想当年初见时候他英气挺拔的样子,顿时眸中浮起几缕哀伤。
“封兄弟……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封毅颔首,“好,挺好的。”
可钟槐是有眼睛的,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个样子,叫什么挺好?他按捺胸中情绪,知道封毅这次出现绝不是偶然。
“找我有事吗?”
“我想找个人。”
“谁?”
“我女儿。”
钟槐震了一下,“你……你女儿?当初不是……”死了吗?
“我们一起逃出关去了。”封毅道:“前些日子她到了云城……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自小又是和我一起生活在关外,除了打柴什么都不会,我怕时间久了,她出什么事情。”
“是……说的是……”钟槐连连点头,“那你有什么线索吗?有没有画像?”
“她脖子上有个铁片,力气很大。”
封毅说罢,停顿了一阵,才道:“她和她母亲长的很像。”
“……好。”钟槐用力点头,“小姐当初对我有大恩,我一定尽力去找……要是有了消息我去哪找你?”
“我住在来福客栈,拜托你了。”
封毅说罢,拍了拍钟槐的肩,然后转身,拢紧了身上的旧棉袄,迈步走入大雪之中。
钟槐站了很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心中其实很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去想办法找人,但他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不一直这样看着,或许自己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直到封毅略微佝偻的身子消失在茫茫雪色中,钟槐才僵硬的挪动脚步,回家。
*
封长情颓废了一晚,顶着黑眼圈做了早饭。
没有睡好,她头痛欲裂,喝了稀粥就趴在床上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