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说起来这个杨学义……”虎子愤慨道:“清水集死了那么多人,他竟在地窖里躲了一天——”
话说完,虎子啐了一口。
边上的阿忠和蔡勇及其他几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都是被流寇和土匪杀了家人才跟了兰成,对马匪之流恨之入骨,而且就在前不久马匪攻破十八城的时候,他们所在的营地也被马匪踏成一摊烂泥,除了拼死杀出来的他们十三人,其余老弱都死在了马匪手上……如果昨天是他们,绝对不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忠沉默了下,“别这样说,他也是为了保护妹妹,再说了,他受伤了。”
“我呸。”虎子嘲讽道:“他伤的是腿,还有他在云城干的那些乌糟事,想想就恶心,我居然还跟这种人称兄道弟这么几年,还有杨蕊,心思歹毒到引土匪杀自己的恩人,我真怕以后哪天被她莫名给杀了——”
爬上城楼正要给他们送食物的杨蕊僵住。
阿忠眼尖看到了,忙笑着上去,“小蕊来了呀,怎么不多休息一会?来来,东西给我吧,这里风大,你快下去。”
虎子有些心虚,但一想他又没说错,顿时狠狠瞪了杨蕊一眼别开脸。
杨蕊牵强笑了一下,抖着手把东西塞给阿忠走了,下到最后的台阶还因为绊住了衣服跌了个马趴。
城楼上似乎有人笑了一下。
杨蕊不敢抬头,捂着发疼的膝盖飞快离开。
虎子冷哼,“穿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丑死了!”
杨蕊今日穿的正是在云城买的丝织长裙,这段时间不管发生什么,她那一包的衣服首饰都没落下过,今天穿这个是想在小伙伴面前挽救一下形象,没想到适得其反。
她冲进自己住的房间扑在床铺上就哭了起来。
其余在院子里休息的小伙伴瞪着那间房。
营房不多,一共三间,本要把她送去别处,但她坚决不走,没办法只能男人们挤了两间,给她一间。
都这样谦让她了,她有什么可哭的?
这些人跟着兰成,三观超正,现在的杨蕊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害群之马,十几个人全都看他们兄妹不顺眼。
几个人臭着脸别开眼,却忽然眼睛全亮了,“封姑娘!”
与杨蕊不同的是,封长情如今成了香饽饽。
除了蔡勇,大家看封长情的眼睛都在发光。
封长情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愣了下,“那个,我找兰成说点事。”
“我去叫他。”
一个少年自告奋勇,剩下的几个搬凳子的搬凳子,倒水的倒水。
封长情受宠若惊,“你们这是……”
“你在哪学的武艺?”
“听说你铺子开了好几间,赚了好多钱,你好厉害。”
“你一个人单挑五个土匪啊,你用的什么招,教教我呗。”
莫名其妙收获一群小迷弟的封长情懵逼。
唐进眼疼的道:“一群没眼光的。”不就是几个土匪几间铺子,至于这么眼睛发光么?
一旁的阿静臭着脸,咚咚咚几声,小迷弟全被丢了出去叠成了人塔,一个摞一个。
他护在封长情前面,一副我的人别人不准碰的样子。
唐进封长情:……
“这是怎么了?”
恰逢这时候,兰成来了。
被摔的四仰八叉的小迷弟们站起来,“我们在跟封姑娘请教武艺。”
“对对,请教。”
兰成挑眉,“哦。”
封长情轻咳一声,“我找你有事。这边说。”
“嗯。”
两人去到了尚算僻静的耳房。
兰成:“我以为你都走了。”
封长情:“我过两天才走。”
兰成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封长情功夫高绝,这样的人,若能和他们一起,肯定能保护更多百姓不受迫害。
但显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他不能把任何事情强加到别人身上,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好直说。
封长情又道:“我已经组织疏散百姓去云城,到时候我亲自护送,送走之后我回来,帮你们撤离。”
兰成一怔,她竟要帮他们!
封长情却想到别处去了,“难不成你觉得这岭夏能守住?”她以为兰成这么多年打游击的经验不该这么天真才是。
难道是她太天真?
兰成桃花眼中慢慢氤氲起笑意,“如果真是辽人,自然守不住,我也在想撤离的事情,没想到你比我做的周全多了,那就按你说的办,需要我派几个人帮你吗?”
“不必。”封长情摇头,“动员工作我请苏岳帮忙做了,人手也抽调了苏岳家中的家丁,不缺人。”
兰成手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再调走几个,岂不是等着给辽人砍。
两人谈妥从耳房出来,小伙伴们看到兰成眼角笑意,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兰成总一副老成模样,哪笑过?
连营地里的老人都说,这家伙白瞎了那么一副好皮相。
小伙伴们深不以为然,都是男人,什么皮相好什么又坏?现在看着兰成脸上桃花朵朵开,他们后知后觉的明白所谓皮相好的意思。
小伙伴们看了离开的封长情一眼,露出暧昧的表情来。
等兰成送走封长情回头的时候,就被小伙伴们围住了,一圈儿的眼睛看的兰成脸热。
他板起脸,“既然都不用休息,那就去搬石头。”
小伙伴们哀嚎:没人性啊……
屋子里,杨蕊脸上的怨毒藏也藏不住,用力的揪着手心里的帕子。
他们说了什么,让兰成那个表情!
这时,旁边的杨学义喊人了。
杨蕊愤愤的跺着脚后跟到了隔壁间,就看到杨学义撑着身子要下床。
他要如厕,但小伙子们都去搬石头了。
杨蕊臭着一张脸,嫌弃的后退两三步,“你等着,我去喊人。”
可大家忙着加固城防,再加上现在都不喜欢他们兄妹,竟然没人帮忙。
虎子直接说,“你自己难道不能扶着去?喊什么人,没看到大家都忙着,赶紧走吧,城墙上风大,别闪了你大小姐的腰。”
杨蕊气的差点吐血,没办法只好自己撑着杨学义过去。
听着茅厕里的声音,杨蕊的脸烧的火辣辣的,那是气的,她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一甩手就走了。
事后,杨学义自己拖着瘸腿回了房间,伤口抽疼,可却比不上心里剜肉一样的痛。
这是他的亲妹子啊,亲的。
第二日,城中除了少数老人之外的九成百姓都决定离开岭夏前往云城。
封长情带着苏家的家丁亲自护送这批百姓上路。
她坐在马车车辕上,和车里的周若聊着天。
“云城那里好不好,热闹吗?”
“还行,人多,治安也不错,你们去了直接在我家安顿就好。”
“家……”周若忽然升起几缕萧索,“看这情况,岭夏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封长情眸心一暗,她想说把我家当自己家就好。
但她穿来这里,住在那宅子那么久,却没有家的感觉,总觉得空落落的缺点什么,如今又怎么安慰别人。
苏岳骑着马到了跟前,“霞儿可还乖?”
霞儿是周若和苏铭的女儿,还不满周岁,这么小的孩子出远门难免不适,好在岭夏距离云城并不远。
“乖着。”周若应了一声。
苏岳又看向封长情,“到了云城,这么多人,确定能安顿好吗?”
这几年来,关内十八城土匪横行,辽人时常来骚扰,岭夏也深受影响,稍微有点家底的,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多数年轻力壮的也被拉了壮丁,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这次苏岳亲自做了思想工作,但也有少数年迈的不想离开居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即便是这样,这些百姓也有数千人。
从岭夏出城,队伍排了五六里地不止,这样的一伙人,如何安顿?
不是他不相信封长情,实在是,如果是他站在封长情的位子上,也不好处理。
更何况现在政局微妙,云城会不会接纳?
他忽然觉得自己冲动了,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
封长情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一个时辰之后我押着粮去十里坡,先让人送进去,很快就来跟你们回合。”
苏岳点点头,悲哀的发现,不是他冲动了,而是事到如今,只能信封长情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