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婕也来了,陈星还赖在秦川怀里。杨婕咳了一声,秦川见到她,松开陈星,拉下帽子,把一盒龙井茶递给她,笑道:“阿姨好。” 杨婕自然很满意他,长得好看还懂礼貌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她拉着秦川的手,笑道:“呦,你就是秦川啊。这么客气干什么!” 秦川道:“这是母亲特意叮嘱带来的,不算贵重,是她的一片心意。” 杨婕和他在客厅里搭讪,说的也无非是基本情况之类。陈星去厨房切了一盘橙子,回来便听到秦川说:“我父亲是神经外科医生,母亲是大学讲师。” 她因笑道:“呀!那岂不是很忙!我爸是骨科的,经常半夜被叫去医院。” 秦川笑道:“是啊,基本上见不着影子。做医生就是这样的,我父母说让我千万不要学医了。”
过了一会,杨婕打了个呵欠,又同秦川说了几句话,回自己房间了。客厅一下子冷下来,陈星带秦川去自己房间。她刚关门,他的吻便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先是被他抵在门上,然后推倒在床上。她的长发像茂密的海草铺满床单,十指被他紧扣,被动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陈星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处,咯咯地笑道:“你别亲我了,我妈还在呢!” 秦川笑道:“你不要叫出声,她就不会知道。” 她的脸哄一下就热了,她以前觉得秦川是个谦谦君子,现在看来,男人的话大多都是不可信的。陈星防备起来,把领口往上抬了抬。秦川不由得失笑道:“你防我做什么?我又不碰你。”
话虽如此,陈星还是往他脑袋上丢了个枕头。她的味道瞬间将他包裹住,这使他感到不可思议 —— 他躺在她的床上,床单、被套、枕巾,每一处都有她的气味,好像他完完全全融入了陈星的生活。秦川又和她腻了几分钟,从包里拿出专辑给她,笑道:“拆开看看。” 陈星掀开牛皮纸一角,心底隐隐有了答案,笑道:“什么时候买的?” 秦川道:“就是那天你走后,我看你实在喜欢,就自作主张买回来了。还喜欢吗?” 陈星道:“喜欢呀。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她用电脑放歌,陈奕迅的轻柔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秦川随手翻了翻她摆在床头的书,他坐到飘窗上,双臂环住陈星的肩膀。陈星把脑袋枕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听他念故事:那是桐原视若珍宝的剪刀,那把改变他人生的剪刀 (1)…… 一朵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光线暗戳戳的。陈星乐此不疲地把玩秦川的手指,从左拨到右,再从右拨到左…… 秦川捏住她下巴,低声笑道:“别闹。” 他好像很喜欢玩她的脸,用掌心包住她半张脸,颧骨上堆了两坨肉,看上去憨态可掬。
陈星含含糊糊地说道:“下午出去玩吧,晚饭外面吃,不要管我妈了。她在家就是个大电灯泡,她就是单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帅不帅…… ” 秦川笑道:“哦?那我帅不帅?” 陈星从他怀里起来,瞪了他一眼,道:“不帅!这样子就没人偷偷看你,给你递情书,打完篮球还送水……” 秦川很是受用她吃醋的样子,笑道:“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你不是就喜欢我这张脸吗?” 陈星 “哼” 了一声,道:“那我不管,你这张脸也只许我一个人看,你也不许看别人。我最好在你脑门上印上 ‘名花有主’ 四个大字,这样那群女的就不会天天堵在教室后门——啊!”
话音未落,她被秦川抱起来跨坐在他身上,和他脸对脸。她以为他要吻她,娇羞地闭上眼,可预料之中的唇迟迟没有贴上来。陈星掀开眼皮,却发现秦川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刚要跳起来,又被他按回腿上。陈星锤他肩膀,叫道:“你干什么!” 秦川变了一种眼神,深情的、柔软的,再容不下其他人的,看得陈星偏过头去。只要一想到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她就浑身不自在,心头仿佛被一块烙铁滋滋烤着,隐隐作痛起来。秦川和她好像有种默契,一秒钟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极轻地吻她,像羽毛扫过她的唇,又酥又痒。这是个单纯意义上的吻,没有更深入,就这样默默抱着她,不舍得离开。许久,他轻声笑道:“初吻都给你了,还不放心?”
杨婕刚推开门又 “嘭” 一声关上了。陈星被她看到,赶忙推开秦川,从飘窗上跳下来。杨婕还立在门口,陈星跺脚道:“你怎么不敲门!” 杨婕道:“我敲了,没人应啊。” 她晃了晃肩上的包,又道:“我有点要紧事要出门,你和秦川待在一起啊。” 秦川也从房间里出来了,陈星对杨婕说道:“好。我们下午出去,你不用管我晚饭了。” 杨婕自是乐见其成,又笑眯眯地对秦川说:“陈星就交给你了。她脾气不好,你别惯着她!” 秦川笑道:“阿姨再见。”
下午他们去西湖附近的综合体里玩,秦川抓了一堆娃娃,陈星两只手都拿不下,最后分给了几个小朋友。快到傍晚,陈星说想吃海底捞。不过五点多,排队已经叫到一百多号。秦川领了号子,问道:“还要两小时,吃吗?” 陈星道:“来都来了,吃吧。去西湖边逛一圈吧。”整条路氤氲着白中透蓝的雾气,往尽头望去,黑漆漆的小孔,两棵树搭成的拱门,简直就是条漫长的时空隧道。法桐特有的浪漫让杭州这座城市对它情有独钟,五月,轻如绒絮的桐花被风一吹,开始了从天尽头飘零到水那头的孤独之旅。花雾吹白了大街小巷,伞下的女孩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如今十月,他们在沉默的呼啸声中向前走,苍老见证着他们紧扣的双手,除了能在日渐丰腴的年轮上留下印记外,它什么都不是。他们终将老去,但城市永远年轻。
陈星笑道:“南山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了。再过一个月,等梧桐变黄,我们来喝咖啡,叫上中素和夏天,边晒太阳边聊天好不好?” 秦川道:“好呀。前面的北山街游客太多了。每次好不容易挤上断桥,人挨人挡在身前,什么风景都看不到,只担心千万别被挤下湖里去。” 陈星笑道:“是啊,西湖是闹市。小时候年年春游秋游都是太子湾和曲院风荷,那时觉得厌倦,现在长大没空去了,反倒怀念起来。”
秦川觉得她手心微凉,便把牵着她的手放到衣袋里。空间狭小,两人十指紧紧扣着。陈星用指甲轻轻刮他掌心,秦川瞥了眼她藏在风衣底下光秃秃的两条腿,道:“冷不冷?都起秋风了,还穿这么少。我刚刚就不应该让你穿短裙的。” 陈星笑道:“你怎么跟我爸一样,每天说每天说,说什么老了以后要得风湿病关节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呀!” 秦川往她额上弹了一记爆栗,笑道:“笨蛋,我是不想你被别人盯着看。” 陈星跳上他的腰,秦川的笑容让她心神晃荡。她笑道:“早上还说我吃醋,也不知道谁才是大醋缸子!”
她这样说着,却也明显感觉到天气变冷了,特别是夜里,梧桐叶沙沙地响,她不自觉就往秦川身上靠过去了。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西湖边,群山连绵,湖心长堤一横。天光倾泻,月影徘徊。断桥桥洞一半为实,一半在水,远远望去,像一轮满月浮在镜中。几粒摇橹船散布湖中,悠闲荡过,木桨推开清澈湖水,发出棱棱波声。秦川指着一叶舟楫,笑道:“你坐过这个没?” 陈星摇摇头,道:“我只坐过一次大船,有窗的那种,没意思。” 秦川又道:“在岸上看总觉得特别新奇,真的坐上去了才发现这船晃得厉害,四周都是湖水,空荡荡的。最美的风景还是在岸边。”
看完一场音乐喷泉,拥在湖边的游人逐渐散去。远山的雷峰塔在夜色中冒着微弱的金光,不知道白娘子是不是还在塔下等着许仙。再往远眺,净慈寺的大雄宝殿掩映在苍翠的樟木中,轮廓绰约。陈星道:“中考前我妈还拉着我来拜菩萨,说菩萨保佑我考上杭二中。” 秦川道:“你信这个?” 陈星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是不大相信的,我妈说菩萨慈悲心肠,普度众生,非得叫我亲自来。要是菩萨真能普度众生,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人在苦海里挣扎!拜也拜了,还非得说我考上杭二中是菩萨的缘故,我没日没夜地学习,所有努力的结果到最后都变成菩萨保佑了!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川笑道:“这也是你母亲的一片苦心。其实我倒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是拥有最多的,而是需求最少的。可难就难在,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困在城里就想冲出去,围在城外就想冲进来,欲望是永无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