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瑜如今住在颐春宫的辉夜阁里,据说这个地方能看见整个颐春宫里最美的月色,祁褚去的时候是白日,辉夜阁的宫墙边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月见草,粉粉白白没入宫墙的拐角处。
祁褚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王思瑜正在整理一筐草药,边整理还边与旁边的人说道:“这是我宫里的月见草,之前听你说月见草的根茎可以入药治疗脱发【1】,我便亲自晒了一些,最近我掉发很严重。”说道掉发,她的神色颇为苦恼。
旁边的女子穿着一袭淡绿的衫子,人淡如菊,语气也是淡淡的:“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掉些头发是很常见的,不过若是掉得严重,还是要注意些,脱发的原因有许多,稍后我帮你把脉瞧瞧原因,可千万不要随便吃药。”
这个绿衣女子正是叶瑶寒,他这次入京之后便没有见过叶瑶寒,之前和王思瑜见面闲聊的时候,曾听她提过,叶瑶寒去西南和西北一带收购药材了,没想到如今竟然回来了。
在《吾皇》小说中她俩同为谢殒的后宫,却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能成为密友。
祁褚站在二人身后,咳了一声。
两人转过脸来,王思瑜看见祁褚,条件反射般要行礼,刚说了个“陛——”字,突然反应过来如今祁褚已经不是皇帝了,一时间看看祁褚,又看看别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祁褚道:“我早说过,在我面前,姐姐不必行礼。之前我当皇帝的时候如此,怎么如今不当皇帝了,姐姐反而客套起来了。”
他说完,王思瑜站直了身子,道:“夫君怎么今天过来了。”
祁褚被她叫夫君十分不习惯,但他本来就是王思瑜名义上的夫君,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她去了。
祁褚看看站在一旁的叶瑶寒,道:“瑶寒,好久不见你了。”
叶瑶寒也笑了,道:“确实有好些年没见过公子了。”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先前公子不辞而别,太师还专程找我兴师问罪,非说是我将陛下拐跑了。”
祁褚:“……”
王思瑜并不知道祁褚失踪一事的真相,因此便问道:“当时陛下出走,不是奉了太后之命,太师也允准了,怎么他还会去找叶姑娘?”
叶瑶寒和祁褚相视一笑,没有回答。
王思瑜何等聪明,从他们沉默的笑容里将当年的旧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此也不再追问了。
叶瑶寒问祁褚道:“我倒是好奇,公子那两年去了哪里?”
如今他都不做皇帝了,他失踪的事自然也就成了无关紧要之事,因此祁褚回答道:“南朝。”
“南朝。”叶瑶寒重复,突然露出个向往的笑容来,她道,“江南好,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我也想去江南看看,只是江南毕竟还未收复,爷爷不放心我去那边。”
王思瑜心中一酸,佯装嗔怒道:“江南风景秀丽,只是渝西永川,茶朱竹翠,西南风光也不多逞让,你们都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名山大川,唯有我自小连鹤临城都未曾出去过……这颐春宫可以算得上我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祁褚看着她,意有所指道:“若是你想去,日后有的是机会。”
不知王思瑜听懂了没有,她突然眼神一亮,道:“你们将见过的有趣的风土人情讲给我听听吧。”
叶瑶寒道:“既然夫人想听,那我便给夫人说说西南的风土人情。”
王思瑜一听大喜,忙命人在院中摆了桌子放上各色吃食和茶水,三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说话。
祁褚将他那两年的遭遇挑些好玩的讲了出来,王思瑜听完之后对女帝产生了向往,她道:“女帝真是了不起,以女儿身竟也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叫那些男子俯首听命。”
祁褚点头赞同道:“女帝不仅治国勤勉,人也很有魅力,待人极好。”
叶瑶寒听了祁褚的话,道:“只可惜如今两国交战,听说南魏军队节节败退,不知道女帝……”她想说女帝能不能护住南魏,但想了想并未说出来,毕竟她是大楚的子民,她虽然钦慕女帝,但却不能不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考虑问题。
祁褚也沉默了一瞬,南魏的结果会如何,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谢殒为了这一仗已经准备多年,这次大战他尽数出动了埋在南朝的暗桩,势在必得。
王思瑜见她们两个情绪都低落下去,忙让叶瑶寒讲讲西南和西北的风土人情。
几人叙话一直到酉时,王思瑜见祁褚还没有走的意思,问道:“夫君今日来找妾身,可是有什么事要同妾身商量?”
祁褚看了一眼叶瑶寒,叶瑶寒很识趣道:“既然二位有要事相商,那我便离开了。”
王思瑜抓住叶瑶寒,道:“没关系。”她看着祁褚道,“这几年夫君不在,深宫寂寞,也只有瑶寒时时陪伴,慰我寂寞,在我心里她早就是妾的家人了。”
祁褚看着叶瑶寒道:“没关系,你不必离开。”他对着院子里站的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到门口守着。”
等宫人都走了之后,祁褚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王思瑜虽然嫁给了他,但他们并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感情,如今王思瑜才二十出头,人生还很长,没理由一直困在深宫里,祁褚和谢殒商议后,给了王思瑜两个选择,若是王思瑜甘心继续在颐春宫蹉跎,谢殒虽会剥夺了她的皇后之位,但却仍然会按照皇后的待遇照顾她,直至皇后薨逝。但若王思瑜不甘心在这宫城内蹉跎一生,谢殒也不会勉强,他会安排王思瑜假死出宫,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让她重新嫁人,过普通人的一生。
王思瑜听了祁褚给他的选择,问道:“若是我选择出宫,他会给我什么身份?”
祁褚顿了顿,道:“他会对外宣称你是周博深的远方侄女,来投奔他的,让他出面给你寻一个好姻缘。”
王思瑜的眼神有些怅惘,言语间也有萧瑟之意,道:“嫁人也不过是从寂寂宫城进了深宅大院,左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说话间似乎有心灰意冷之意。
祁褚见她如此,劝慰道:“也不是这样,若是此番出了宫,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未尝不是美满一生。”
王思瑜摇摇头,道:“我现在才明白,所谓美满姻缘,不过是欺骗女子安心困守宅院的谎言罢了。若是有来生,我也要同你们一样,到各地去走走,看看这世间的名山大川。”
祁褚道:“这若是你的愿望,我愿意帮你实现。”
叶瑶寒道:“公子,让夫人做周阁老的侄女未免太惹眼,毕竟鹤临城中见过夫人样貌的不知多少,早晚会惹出闲话来,若是夫人不嫌弃,不若说是我的远方表姐,我们叶家如今也无人在朝中任职,不惹人注意。况且我游医采办药材都可以带着夫人同去,这样夫人不仅可以继续学医术还可以与我作伴游历各地。”
王思瑜听了她的话,眼睛亮了,看着祁褚道:“这样可以吗?”
祁褚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神仙眷侣。”
回答王思瑜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自然可以。”他看着王思瑜道,“我早说过,人活一世,应该为自己而活。”
王思瑜泪盈于睫,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的前半生为了家族,为了父兄困守宫城,如今也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了!!!
她对祁褚道:“你说的对,我们和离吧,从今以后我王思瑜就自由了,再不是别人的妻子了。”
祁褚笑道:“你从来不是我的妻,你只是大禹皇帝的皇后,如今大禹都亡了,自然也没了皇后,从今以后你自由了,属于你自己。”
王思瑜站起来对祁褚福了一福,郑重道:“谢谢。”
虽然她和祁褚做了这么多年的假夫妻,但她还是庆幸自己曾经嫁给了眼前这个人,嫁给他让她看清了自己所珍重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笑谈,看中的家族荣耀不过是梦幻泡影,如今终于去伪存真真正看清了自己。
王思瑜本来也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后,她的“死亡”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谢殒以皇后之礼将她入殓,从此之后大禹宣和皇后王思瑜死了,但叶家的远房表侄女王思瑜活了下来,这日她踏上了运河里的船,随着自己的表妹叶瑶寒去豫州给安国公的夫人瞧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