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2)

跟她说话时,我耍了个心眼,让她误以为我即刻动笔。等温雅跟公司报备,安排好了宣传,预留好了刊物版面来向我要稿时,我果断摊手,没有。

温雅当时眼中喷火,七窍生烟,鼻翼掉粉的模样,我至今想起仍觉得逗乐。

两个月来,温雅被领导施压、被读者施压,两头逢迎,却又两头不讨好。昨天发来的邮件已经彻底没了气势,近乎哭诉。说是读者又给她寄了刀片、羊角锤、铁钉云云。我再不交稿,她家就可以开五金店了。

我对游戏结果很满意,觉得该适时收手,所以打算今天动笔写作,下月初交稿。

……

后山榕树到疗养院的直线距离约为五百米。看着不远,可是真的沿山上曲折的小路走,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等我到达榕树边,太阳已经升起,山间晨雾渐渐散去。东方还残留了一线浅浅的云霞,淡雅如二十丽姝未着胭脂的唇。

我抱膝在卧石上坐下,背靠大榕树坚实的树干。阳光的温暖还没来得及到达幽林深处,卧石和树干都是冰凉的,又分去了我的一部分体温。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连骨节里的热量都被抽离。皮下毛细血管正因寒冷而收缩,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更加没有血色,我却因此真切地感觉到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的温热。

很多时候,寒冷都让我既畏惧又着迷。我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承受寒冷,却忍不住想把脆弱的身躯暴-露在寒冷当中。似乎只有在极其寒冷的时候,我才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存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

闭上眼,思绪一层层下潜。我逐渐沉浸在了自己虚拟的谋杀里。外界的温度、声响都离我远去,终于与我无关了。

Chapter 2

“阿相,起床吧。”

我听得出宗崎的声音,是他来了。这么多年了,他总用同样的方式唤醒我,唯一的区别是,从前在军区里,而如今在这榕树底下。

我嫌弃他的毫无新意,也懒得睁眼,只是习惯性地支起身,张开双臂,方便他抱起我。

宗崎的骨架很大,肩膀也宽,怀抱刚好能把我圈住。我偏偏头,在他项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搁额头。

记得当初我还长身体的时候,他每次抱起我都会动作夸张地掂一掂,然后苦着脸说我没长几两肉。后来不知不觉地,这个动作就被省略了,大概因为我已经长成,这具虚弱的驱壳连“几两肉”也不愿再长。

宗崎的怀抱真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永远散发着阳光的气味。部队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使他身材很好,窄腰宽肩,双腿又长又直。他胸膛和腰腹的肌肉都很结实,但不夸张,拥抱他时,可以让人轻易感受到匀称的纹理,感受到他修长身躯里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宗崎今天难得地穿着军装来见我(我刚刚偏头时碰到了他的肩章)。军服衬衣的粗棉面料蹭得我鼻头有些痒。我吸吸鼻子,双手搂住他脖子,向上攀了攀。

宗崎是周围清冷环境里的唯一热源,我只能想办法离他更近,疯狂地掠夺他的体温。

“现在知道冷了。”

宗崎话音里透着股愠怒。他早就放弃了劝诫,但看到我一个人坐在山里浑身冰凉的样子总会生气。他箍着我腰的手臂又紧了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套用一个俗气的形容,就是他此时的拥抱仿佛要将我揉进血肉里。

可是他抱我越紧,我就越觉得彼此隔得很远,就像活在了两个世界里。

毕竟,他活在阳光下,而我活在阴影里。

……

“《云起时》已经写完了吧。阿相,你又去后山想些什么?”宗崎在抱我回疗养院的路上问我。

《云起时》是我上篇故事的题目。别看名字取得文艺,内容总有悚然之处。

“我盘算着写个新故事,想写篇密室谋杀试试。毕竟本格推理永不落伍嘛。”

宗崎有些惊讶:“你这回不休息了?”他这么问因为我是个低产的推理故事讲述者,写完一篇少说休息一年的那种。如果不为灵魂里鼓动着的故事急于落实到纸上,甚至不惜豁开躯壳,我只想同约瑟芬·铁伊一样八篇经典留名推理史。

“偶尔勤快一次也不错。”我没敢把捉弄温雅的事告诉宗崎,因为害怕自己忍不住炫耀,忍不住用过分愉悦的语气谈起温雅的不幸遭遇。

据我所知,宗崎并不看我写的故事,以我之写作类型无法栖身于他的书单。宗崎时间宝贵,从不用来消遣。除了来疗养院看我,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理论学习和战机飞行训练上。但宗崎会关心我的状态,因此乐于听我描述我的写作进度。

果然,他问我:“有思路了吗?会写成什么样的故事?”

“唔,大体框架有了,细节还得琢磨。都怪你今天太早叫醒我,我都没看清案发现场的样子。”我皱了眉,可是头埋在他肩上,他看不见。

“说说吧。”宗崎的语气相当老成,指不定是跟他爹学的。我吐吐舌头,心想谁还没个老干部爹啊。

腹诽是一回事,他让我“说说”,面子得给。我说:“死者被初步设定为一个三十出头的计算机工程师,名叫陈平。他看起来很普通,个子不高,相貌平平。我并不知道搞计算机的人该是什么样,所以昨天查了百科资料,研究了一下这个职业。他们的薪水不少,而且工作强度极大。这种‘赚得多,死得快’的男人不是都挺讨女人喜欢的吗?(我感到宗崎在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正挑眉的样子。)加上陈平本身性格不错、很善言辞,他比别的同事——那些木讷的纯粹理工男更具魅力,他的女人缘很不错。对了,他对有意向的女人来者不拒。很糟糕的设定,不是吗?”

宗崎还在笑,肩膀耸动,锁骨差点儿磕到我的额头。我悄悄翻了个小白眼,接着说:“他这么一死,警方排查起来相当困难。毕竟他社交面很广,能与他产生交集,并且有机会让他死在公寓卧室里的人不少。”

“你把案发地点选在他的公寓卧室。”宗崎总算吱声了。

“是啊。不过刚刚说过了,我没来得及看清案发现场。下次再同你细说陈平的死法吧,我们这回先谈嫌疑人。”

“按我的说法,你一定觉得嫌疑人身份难以确定。但是实际上,本案最有嫌疑的几个人在案发时间都已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就好像有人对她们说,陈平命不久矣,你们得在他死的时候找个有监控的地方待着,最好多找些闲得发闷的朋友陪伴,作为洗脱嫌疑的证据。”

宗崎问:“警方真的没有找到嫌疑人?”

我打算先卖个关子:“正相反,嫌疑人的身份指向因此而明确。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只剩下一个人——陈平的继母。警方调查发现,她和陈平的关系见不得光。更重要的是,案发当日陈平公寓的监控拍到了乔装改扮的她。”

“接着如何?”这是个问句,可宗崎用得太漫不经心。他深知我的套路,这就使我的叙述显得没什么惊喜,有些扫兴。

我空出一只手来揉揉鼻子,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有没有看过东野圭吾的《同级生》?(他摇头,下颌蹭过我的头顶。)其实陈平和书中的藤崎女士一样,是复仇嫁祸式的自杀。明明没有凶手,死者却巧妙地自导自演了一场被当作他杀的密室悬案。这不是很符合陈平作为计算机工程师对自己死亡程序的严谨设计吗?”

我蜷在宗崎身前久了,双膝有些僵硬,不适地扭了扭。宗崎安抚般拍拍我的背说:“忍一忍,就快到了。”

他换了个姿势抱我,我才想到,他的胳膊或许也僵了。我再怎么轻再怎么矮,毕竟也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有成年人的骨架在那儿。难为他把我从后山抱回疗养院。

我琢磨着该让他放我下来,可又贪恋他怀里的温度,迟迟未开口。下了好大决心,才轻轻问:“要不……我自己下来走会儿?”

宗崎勾了勾嘴角,没接我的话茬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记得你曾说,在写作期间不愿看推理小说,因为你讨厌别人的故事左右你的思路。”

“嗯。我早前看过《同级生》,它就一直留存在我脑海中。这本书算不上东野圭吾的代表作,却是我很喜爱的作品。无论情节设计,还是调查视角,都让我见识了不一样的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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