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我真不是和你客气,就是不过节,我跟着你出去吃点 喝点也不算什么。但是我晚上有事情,是早安排好了,还得早早过去帮着围拢事情。那就不好带着酒气过去的,这事儿你得理解我。”
钱主任与陈文强认识多年,听他说还要当小字辈张罗事儿,知道他不是拿乔之人,也就歇一定要他去的心思。
转头问李敏:“那李大夫呢?你该有空了吧?”
李敏笑笑说:“钱主任,先记账啦。我爸妈来了,我回去陪他们吃饭。他们明天就要回家了。”不去的另一个原因,是父母亲今晚要请严虹他父母亲吃饭,自己要赶紧回家给爸妈打下手去。
钱主任见他俩都没空,就跟患者把实情说了。等李敏把术后所有的文件都处理差不多了,患者的长子将一个信封推到她跟前。
“李大夫,这是我们家人的一点心意。”
李敏赶紧推辞。推辞不掉,只好实话实说:“虽然你爸爸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但这类手术重要的是脑血管梗塞的位置 还有梗塞的时间。你爸爸的情况术前咱们就讨论过来,梗阻的部位还有时间都太久了,他苏醒过来的希望很渺茫。这么说吧,哪怕有一半的苏醒可能,我都会收了你这份心意的。”
“李大夫,我们不是那个一定要我爸爸能够站着出院的意思。我们家的意思是大过节的,你和陈院长都不得休息。说手术就给手术,还把手术做得很漂亮,钱主任都和我们说了手术的情况。你看这都两点多了,午饭还没有吃呢。这点意思你要是不收,我们家这些人心里都过意不去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们就是感谢你而已。你真不收,钱主任那里他也不好意思。我们总不能让钱主任来送吧。”
好说歹说,患者的长子还是留下信封离开了。李敏颇为遗憾地将信封锁到抽屉里,这钱啊,暂时还不是自己的。
得等患者转科后没什么事儿 或者出院了再说。
*
李敏到家已经过了两点半了。她妈妈问明闺女还没有吃午饭,心疼地把蒸锅里馏着的饺子端了一盘子出来。
“快赶紧垫点儿 吃了再睡一会儿吧。”
“嗯。”李敏慢慢地吃着饺子,向父母亲问起窦家姐弟的事儿。
等父母把事情细说了一遍,李敏撂下筷子说:“妈,我一会儿给小志和罗天送点儿吃的去。我要好好奖励奖励这俩个小家伙。太解恨了。”
“今天你就别掺和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不然让楼上楼下的邻居看着像什么了。多大的人了,做事儿还这么随心由性子的。这让我们在家怎么放心你?”
李敏被母亲说得哑火了。她悻悻地抓起筷子使劲往嘴里塞饺子。
“哎,你慢点儿吃。看噎着了。”一杯温水递到李敏的左手。看着李敏喝了两口水之后,她父亲问她:“后来窦大夫有没有找你给他家闺女缝伤口?”
“没有。我上手术室去了,就是急诊去做那个脑梗的取栓手术。他女儿伤得厉害吗?”
“挺厉害的,在额角这里。那闺女应该是撞到桌角的硬地方了。幸好不是眼睛!他家那小小子的脑袋是砸的。应该是用坐着的小板凳砸的。估计是王大夫的儿子动手砸的。
唉,你这些邻居啊,真不像知识分子聚集人家的孩子,倒和工人住宅区长大的差不了多少。”
“爸,我倒觉得小志和罗天干的不错。不然我和罗主任就是白挨挠了。”
“要是罗天和王小志打不过窦家姐弟呢?”
“爸,小志大名是杨毅。王大夫和眼科杨大夫离婚后,孩子随母亲改姓杨了。”李敏回避父亲的问话。
但她想了一会儿又说:“打不过的话,估计不会叫开门去人家讨打吧。爸妈,你们发现没有,这三家都是离婚再婚的。我楼下的王大夫和杨大夫据说关系不错。杨大夫和我楼上石主任在单身宿舍一个寝室住过差不多半年,他和罗主任的婚事就是石主任保媒的。都是我这一撇住着的。”
然后她把今天手术陈院长带杨宇上台的奇怪说给父母。“按道理来说,不存在带杨宇上台的事儿。陈院长说了神经外科目前的患者数量,我们两个人足够了。”
“你明年去上学呢?”
李敏被父亲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才呐呐道:“是为明年做准备?”但她马上释然了。“选杨宇好过选别人。他大专毕业的,就他现在的水平,让他三年也影响不了我。”
“可等你三年读完,他的手术水平也不会比你现在差了。”
“妈,不是你那么说的。外科这事儿吧,就像我姥姥说唱戏似的,不是随便找个孩子练十年就成的。我觉得他没多少外科的天分,就是陈院长勉强留他在神经外科,他以后也得辛苦十年以上,晋了主治医才算立住脚了。
再说我不是离开医院学习三年,很可能是半年 甚至更短,然后回科里工作。他影响不到我的。”
“其实不是杨宇的事儿。我觉得我们科的石主任,对,就是石主任,”李敏把石主任有关的事儿说给父母亲。“他原来就是省城长大的,他跟谁的关系都好,跟谁都能说上话。我觉得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儿。其实他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买家具他还帮了我和严虹好大的忙呢。就是感觉他和别人不一样。”
从上班以后,李敏很少有与父母说起单位的事情。赶上今天有空儿,她把自己的疑惑倾倒出来。然后问道:“你们说石主任他会不会出面调停这事儿啊?”
李敏的父母亲交换一眼神说:“就是小孩子打架罢了。经过这么一次,窦家的孩子应该不会再有欺负珍珠的心思了。小孩子嘛,等伤口好了,过阵子就能玩到一起了。用不着别人去调停。”
“你们科的那个石主任啊,你的警惕性还要保持的。大家是同志,别远了 也犯不着靠近。你个姑娘家的,外科那些大夫都是男人,哪怕是楼上楼下的这几家,你也不要进去。有什么事儿去单位说好了。”
“嗯。我基本谁家也不去的。没空儿。我说真的。你们别不信。今天陈院长还问我是不是在省院不离开呢。13号实习生轮转要换科,在那之前我得把他们的实习评语写了。其实我这假期有和没有也没差多少的。”
李敏把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一项项地掰着手指头数给父母听。末了长叹道:“等我退休就好了。”
“我们还没退休呢。你才上班一年的。”
“那我就活着时候努力奋斗,等死了以后再休息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嘿嘿,中国话。”李敏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端起盘子往厨房去。却发现厨房里根本没有要请客的准备。
“爸妈,不是说今晚请彩虹儿她父母吗?”李敏一边洗盘子,一边提高声音问。
“中午的时候严虹和潘志过来了,把咱们家准备的东西都拿了过去。说是他们家有小艳帮忙,且小艳做的饭菜不错,不用我们辛苦了。等晚上过去一起吃就可以了。”
李敏把洗好盘子和筷子,放到沥水架上控水,看看蒸锅里还有饺子也就算了。然后伸手从窗台上拿了擦手油涂抹。
她走回客厅说:“我是今年做住院总必须24小时在医院里,不然这回也请个人来帮忙了。”
“摸摸自己的钱包里还有多少钱,你还养个人在家。”
李敏从钱包里掏出穆杰的汇款单给父母亲看。“算命的说我命里有财不缺小钱花。看看。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了。山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那洋洋自得的模样,换来母亲点在她额头的一指。“这不止是穆杰一年的津贴吧。你可省着点儿花钱。”
“嗯嗯,我会省着花钱。原来想花钱没有时间也没钱,这回有钱有时间了,严虹又不能上街了。不过等她明年生完孩子就好了。”
梁工笑笑不语,等严虹生完孩子了,更没空闲上街的事儿,就先不提醒女儿了。
“你去睡会儿吧。我给你看着点儿。”
“那我就睡会儿了。我这儿有闹钟,到点了我自己起来。”
李敏回小房间去睡觉,她父母亲则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备好的饺子馅,还有电饭锅里和好的面开始包饺子。竹帘子摆了一板冻到冰箱里。再摆满一板了,把上一板基本冻结实的分装进几个塑料袋,又冻到冰箱里。他们就希望女儿赶不上饭点儿的时候,煮点儿饺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