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看向李主任。
李主任想了想说道:“你是要打电话回家吧?”得到李敏的认可后他说:“你现在去打电话吧。下午你得来科里,老陈今儿下午得休息了,今晚不是我就是老梁得过去儿科。”
“好,我下午来科里守着。那我现在去打电话,两点前肯定回来。”
李敏换了衣服往邮电局去。临近中午了,打长途电话的人不算多,但也得排队。要是往常李敏会掏出书边看边排队,可今天因为温暖挨打的事儿,她心绪不定地胡思乱想,心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但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够完美地改善温暖处境的好主意。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突兀的一句问话,让李敏受到惊吓。她抬头看见是穆杰正笑呵呵地站在自己身前
“你也来打电话?”
“我来寄信。挂号信得到柜台办理。在那边看到你在低头想事儿。要打长途?”
“嗯。”
“急吗?”穆杰关切地问。
“嗯。我最好在午休前把电话打去我爸妈的单位,晚了怕他们中午回家了。”李敏觉得告诉他实话也没什么。
“你今晚夜班,下午休息。怎么不下午来打?这都快中午了。”
李敏摇头:“人手不够,下午得回科里看家。”
穆杰连连点头。“是省内吗?”
“是。科里才排出的双节值班,写信回去说不回家过节来不及了。”
穆杰抬手腕看看表,说:“你等我一会儿。”
几分钟后,穆杰带着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了。那工作人员客气对排在李敏前面的那些人说:“这位解放军同志有急事要先打长途,你们能不能发扬发扬风格?”
“行啊,没事儿。不差这一会儿。”
“解放军先了。”
“行啦,那你们去六号吧。”那工作人员把六号电话间指给穆杰和李敏看。
“谢谢,谢谢。”穆杰连连向周围的人和这个工作人员道谢,然后拽了李敏一把说:“咱们赶紧过去。”
“你和他说什么?”李敏悄悄问。
“你先去打电话,打完电话我就告诉你。”穆杰低声回答。
“你好,是纺织局吗?麻烦您帮我找下梁工,我是她女儿。”很顺利一下子就拨通了。
“梁工,你闺女的电话。”
“妈,是我。我们科双节的排班出来了,我今晚值夜班,2号全院大查房,3号晚上还值夜班,我就不回家过节了。”
“好。不方便就不用回来了。你工作忙不忙?手术多不多?”
“还行。我最近做了好多个手术。做了一个脑出血的,是车祸的。我是术者。”
“那人现在怎样了?”
“恢复得很好的。要不是等肇事方赔偿就出院了。我还做了一个胃穿孔的修补术,可惜那患者年龄太大都84了,术后第二天出现应激性心梗,转去内科CCU治疗,今早死了。”
李敏说着话半扭过身子,她想离背后的热源穆杰远一点儿,可她这样的动作恰好缩短了话筒与穆杰的距离。
第117章 117 长途电话2
穆杰还真不是有意去听李敏打电话的。只是这长途电话间比较狭小,估计最初设计的尺寸,可能就是以能容纳一个胖子转身为标准的宽窄。
从得知李敏要打长途 问明情况后,再看看排队等候的人数,穆杰就揣测出李敏在午休前排到长途电话间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李敏整个中午都要站在这里排队,好能等到下午她父母亲上班,之后再急急地赶回医院……
这可不光是排队还无法吃午饭的事儿,这中间的变数太多。如果她回去晚了,医院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要把她按脱岗处理?要是她父母亲下午晚去单位 甚至提前放假了呢?
表哥可把他病理室的一半人,都给提前放假了。
所以穆杰将得到的信息快速地整合分析之后,果断地拿出自己的军官证,用自己有急事要打长途的借口,请邮电局的工作人员帮忙给自己插个队。
现在这小小的电话间里——
不仅站了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穆杰,还有一个虽然苗条但也不算纤细骨架的李敏。对穆杰来说,哪怕是在狭窄的直不起来腰的猫耳洞里赤身**,都比目前这个电话间里自在。
因为他只要略微地吸口气,就能嗅到李敏发丝间的浅淡清香,似乎还混合了若隐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水的味道!
——只要闻到 就能让他沉沦到那场被抬下来的恶战追忆中的味道。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带了这个味道,最多是添上了一点儿洗发水的柑橘香味,他就觉得自己似乎从炮火纷飞的恶战里脱离出来了。
这令他憎恨的味道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他喜欢追逐的了?
做心理辅导的那医生果然很有料,他劝自己到内地走走,或许就能彻底地脱离了PDST,看来他说的是没错了。
但这味道好像不仅能让自己忘记那场血战 脱离PDST啊。
穆杰不用抽鼻子,就能感觉到那混合了柑橘的消毒水味道,在不停地往他的鼻孔里钻。一呼一吸之间还摇曳着令人兴奋的陌生刺激,这让他感觉到空间的温度在不断地向上攀升,甚至有往南疆七月40多度的高温天气飞奔的趋势。
——血脉贲张 心跳加速。
不好,不行,自己……他紧张地收腹挺胸屏住呼吸 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体的两侧,整个人靠到电话间的小门站着。他只要背手就能旋开门锁出去,就能回避了李敏所带的味道,就能完全地躲开令自己可能失控的危险诱惑。
把手握在门锁上,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锁,剩下的就只需要身体向后靠一点儿了。但这瞬间身体的感觉控制住他一向引以自豪的理智,让他明白心底的召唤——自己是舍不得出去的。
所以在这逼仄的空间里 在舍不得出去又无处可回避的时刻,穆杰能做的就是先屏住呼吸,等上不来气 迫不得已时,再像一条被扔到岸边湿地 濒临死亡的大鱼,缓慢地浅浅地张开嘴吸气。
每一口吸入的都是李敏的味道!这充斥肺腑的味道,开始让他在兴奋 幸福和难以忍受之间来来回回地徘徊。
这时他开始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变成不会呼吸的纸片人?他头一次对自己有了蔑视的看法,怎么就不能干脆点儿 服从理智的指挥推门出去呢?
但理智同时也告诉他自己:这个电话间是他拿着自己的军官证 以自己要打长途加塞得来的,自己得与李敏一起进来!但进来了马上就出去,还是会影响到地方对军人的看法……
小小的封闭的电话间里,近在咫尺的是自己心仪的女孩子,浮躁不定的思绪……穆杰不想自己出现失控,他当机立断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话的内容上。果然电话间的热度很快就降了下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地喘气了。
“那确实怪不到你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84岁已经高出平均寿命十多年了。红白喜事中,把丧事当着喜事儿来办,就是这样高寿辞世的情况。你没被死者的儿女埋怨吧?”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同于李敏说话的清脆声。但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说话者那令人如沐春风的 温婉柔和的味道,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对李敏的担心 关切。那感觉就像春日里的暖阳,温柔地抚摸着被积雪包裹了整个冬季的枯草;又像夏日里淙淙流出山林的清凉溪水,流过被太阳烤焦的山石 流过被艳阳晒焦的草地,留下让人喟叹的舒服和沁人心脾的熨贴。
这让穆杰情不自禁就在心里猜想说话人一定是有才学 明事理又很慈爱的母亲。他身不由己地往前倾斜了一点儿上半身,下意识地想把电话里的声音听得更清楚。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妈妈——如果我妈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这样问我:工作忙不忙?有没有被埋怨?
“没有。患者家属没怪我和李主任。上午我给死者换药后,他儿子还给了我们一人一个红包压邪的。李主任把他的也给我了。李主任后来还说幸好不是在手术台心梗发作 也没死在手术台。”
李敏说完这话吐了下舌头,然后就在侧面的玻璃上看到穆杰倾向自己 认真听电话并略皱眉头思索的模样。
她轻咳一声说:“妈,我不说了,等下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