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锄(9)

作者:更漏乍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和韩默一起把青锄送回戏班,走到院子门口看着青锄挥手告别,我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见韩默也在犹豫,我上前抓住青锄的手腕,把不如进去与班主见一面的想法说出来。

韩默也认可,“也好,反正都走到这了。”

我们跟着青锄进了院子。房屋应是年久,散发着混含青苔的霉味,屋子都亮着灯火,有人在练嗓子,有人在闲唱小曲,有人在练功,身影投在窗户纸上,还有呵斥和呜咽抽泣声。

扭头看了看四下环境,我问青锄:“你们班主的屋在哪?”

这时突然吱呀一声,是有人开门出来。青锄闻声转身,立刻恭顺地朝向立正,叫了声班主。

班主身材颀长,听到声音立刻走近来。整个一干瘦的中年男人,年纪不算大可面颊上皱纹颇多,可见平时操劳过度。双眼混浊,看人并没有好脸色,只是不便发火才忍住气。

“你回来的也太晚了。这二位是……”

青锄如实答道:“是梅家三少爷和韩署长的公子。”

班主有些意外,仔细看了看我们两个,兴许是看着年纪轻不当事,原本吃惊的神情便恢复了清淡,又不确定地看着青锄问:“你就回来啦?”

看着班主那意思,我气得冒火,把青锄往身后侧一拉挺胸说:“青锄是戏子,该好好待在戏班里唱戏才是,既然戏班的人都回来了,青锄当然也该跟着回来。”

班主讪讪地避开我的视线,道:“梅少爷说得轻巧,京城戏班多少,我们这样的戏班就那么大点场子,上不上得了台也得看个人的造化和功夫不是……”

“要是能让青锄好好练功,他也会有机会上台。”我说了句客套话,紧接着问:“班主今晚能保证青锄的安全吗?”

班主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才心虚的说:“托两位少爷的福,既然回来了,那今晚就歇着吧。”

好歹算是给了个明话,我想了想说:“我明天早点再来。”

赎身

离开戏班居身小院,我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韩默拧着眉头,还是坚持那个问题,把青锄安置在哪里。

“我们没有赚钱,顶多就是家里给的零用,不仅少吧还有定数,平时一点一点接济还可以,多了根本拿不出来。”

“租不到房子也得找个地方,即便让人找到了也找不了他的麻烦。”

回去以后我无心理会母亲的絮叨,听完她的盘问和训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丢下阿丁独自受训。

我打开柜子找出积攒了好些年的压岁包,有金锞子、银锭、铜钱、大洋,还有几块金的或玉的貔貅、麒麟等配饰,心里有了数以后又一股脑把这些东西裹起来放好。这些东西不能拿去赎身,等青锄出来了也得省着用,钱的事情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第二天早晨吃饭时我惦记着赎身的十来块大洋,边听父亲和母亲说家里铺子的事情边想着怎么开口要。

父亲说起江南的绸缎有新花样,得及早过去考查情况以确定进货的途径和方案。

母亲习以为常,却抱怨道:“大伯现在倒好,进货的事情撒手全丢给你一人去干,铺子里都是他说了算。”

父亲道:“这有什么打紧,分红不还是对半分一点没少嘛。”

“可你路上奔波劳碌,每次出个远门都让人提心吊胆,睡都睡不安生。”

父亲无奈的笑,“快打住吧。从前大哥倒是安排董叔去进货的,你呢担心董叔会偏向大哥那边,非要我出头,说什么行情变得快,亲自去谈进货更妥帖,当时大嫂可都没说什么,现在你又说这种话不是没事找事嘛,传出去还让两家都不痛快。”

母亲自知理亏,闷闷的不说话了。

父亲说:“对了,毓亲王府的大格格派人送信过来,让我帮她带几匹苏绣的缎子,你看看还需要带点什么?”

母亲道:“沈先生的台屏。”

父亲像是忘了这事,被母亲提醒恍然记起,连着噢了好几声。

我静静的听着,心里已经有了得钱的法子。

吃过饭我避开人,悄悄进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已经收拾好了,正在锁他的文件箱,还没见到面只听到脚步声他便头也不抬看也不看直接开口喊我,“子商,还没出门吗?”

我明白父亲问的是上学的事。我走到他跟前,支吾着思量开口说:“父亲,您可以给我一点钱吗?”

父亲总算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倒没有直白地问,笑了一下,“要什么钱,你母亲不给你吗?”

每逢父亲出远门办事,母亲必定要给他备用花销,等父亲回来会把大半再交还给她,所以父亲这里应当是最不缺钱、也最宽松不需要对账的,当然拿到钱没有什么负担。

我撒了个谎:“来不及跟母亲说。”

父亲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像是在进行男人与男人间关于信任的交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我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不仅因为我的确需要这笔钱,还源自开口就不能否定退缩。

“给你五十块,够吗?”父亲温和地询问。

面对父亲的坦率我突然生出一丝愧疚,他连问都不问清楚就给他一向丰衣足食、不需要自己用钱的儿子五十块,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可这钱我不能不要。

“足够了。谢谢父亲!”

父亲弯腰拉开抽屉拿了一个紫褐色的钱袋子出来,然后来到我跟前,掂掂钱袋子说:“这里共有五十一块,你现在也到了要用钱的年纪,是父亲疏忽了。”

我捧着双手正准备接过那些钱,父亲却利索地一把抓住我的左手,啪就放到我手心里。“要拿就大大方方地拿,今日是父亲给你,来日你记得再给回来就行了。”

“多谢父亲。”

“该上学了,快去吧。”父亲拍拍我的肩,转过身去拿他的帽子。

我来到学堂没有在走廊看到韩默,找到孔御问了以后才知道他今天没有来上课。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不能马上知道,一边祈祷着青锄那边千万别有变故一边心神不宁的上完了一天的课。

阿丁知道我不会马上回家,愁眉苦脸的跟在我后面一起走。

我等不及慢慢走去戏班的居处,于是叫了人力车,没想到等我赶到的时候看到韩默和青锄正面对面站在路边树下。

看到我过来,青锄眼里立刻闪出喜悦的光芒。“子商少爷!”

确定青锄没事以后,我看向韩默。“你今天没去上学?”

韩默爱搭不理地嗯了一声,斜睨着我:“钱带来了?”

原本我也没抱太大希望他会拿出钱来救人,轻哼了一声扭头看青锄。“我们进去吧。”

进到院里以后人倒是多,却都不怀善意地打量着我们。青锄不自觉地现出被欺辱的常态,默默地领着我们往班主屋里走。

昨夜突然造访再加上班主应该是找青锄又问清楚了,我们进来时桌上放着一张四折的纸。我们进来以后,班主先是闷头不吭,片刻后问:“决定啦?”

这话既是在问替青锄偿还赎金的我和韩默,也在同青锄确认。

青锄看看我们,然后朝着班主用力地点了点头以表决心。

“这就是当初青锄的母亲跟戏班签下的卖身契。”班主把烟筒在桌边沿磕了磕,嘴里又迸出吐一个确切的数字:“二十个大洋。”

闻言青锄当即着急起来,那慌乱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即将被赎走,而是要被班主买走。

班主面色不大自然却打定主意,还给出个很勉强的解释:“他走了,可我们还有麻烦要处理。”

韩默嘴脸抽了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班主,然后手在口袋里掏着。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愿青锄难受,于是先拿出十五个大洋放在桌上――事先只在口袋装了这些钱,没料到竟碰上临时加价的情况。

很快韩默也掏出自己的钱,数了五块出来和我的放在一起。

班主瞥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筒,手压在桌上把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我伸手要去拿,韩默却拉住我。他警惕性看着班主,自己伸手把卖身契拿回来。打开一看,契约内容果然是青锄被三十块大洋卖与戏班为徒,终身不再赎回,就是无期限卖身给戏班。怪不得班主敢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糟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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