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翻回了身。
忽然,那人起身,一片梅花悠然落于他的掌心,还有些许雪寒之意,清露含香。
等等!
……梅花!?
同简默一起去归愿的司徒献返回了万恶山。闲来无事,他又翻开了盒子重新经历了一遍盒子里记录的事。
以前经历过无数遍,可该缺失的记忆还是缺失,他丝毫都没有想起来。可今日,回忆到这里的司徒献突然福至心灵,捕捉到了一点关键的信息。
他先前收纳寒跫音的时候,旁边的山是一座荒山。再旁边,就是青枫浦与后来形成的太液池。
那座荒山……可不就是如今的寒山携吗!
寒山携,玄都观,玉骨仙,青枫浦,庭儿……
不不不,司徒献心道,应该还不止这些。
于是,他心里冒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这天底下,爱梅花爱的人尽皆知,连束发的簪子都用梅花枝的玉骨仙……会不会是当年寒跫音里的莫须有?
可是司徒献不敢确认。
他见过七岁的庭儿,见过十五岁的小仙君,也见过仙君如今的模样。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莫须有。
他只听过莫须有说话。
于是,内心乱如麻的魔尊连夜赶去了寒山携。
落子崖却道,“师父与魔尊下山归愿去后,并未回还。”
司徒献欲要去人界,却转身撞进了一身白衣的怀里。
第一反应却是,仙君比他高,不快。
玉骨仙着急地握住他的双肩,“磕哪儿了?怎么今天这么毛毛躁躁的?”
司徒献心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但他却摸了摸鼻子,道,“仙君,那个,你有没有空啊?我是说现在,马上,立刻!”
玉骨仙狐疑地看着他,“你又闯什么祸了?”
司徒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安分吗?”
玉骨仙不置可否。
司徒献气冲冲地拉着他的袖子,“走啦!”
这一拐,目的地又是司徒献的卧室的石床。
玉骨仙,“……”
司徒献道,“今天不耍流氓,今天先谈正事……”然后再做更正经的事。
玉骨仙道,“谈什么?”
司徒献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那盒子是根据使用人所存有的记忆,来完完整整的呈现当时的情景。
因为当时司徒献的记忆只有那么零星一点儿,所以他总是不知道自己错漏的那段记忆是什么。
可是,如今——
他把盒子递给了简默,道,“仙君,打开他。”
简默依言照做。
司徒献又是期盼又是忐忑——
若是莫须有不是仙君,那么这盒子打开就是空无一物。因为只有他和莫须有去过寒跫音。
可若是莫须有是仙君——
突然,一股来自盒子的巨大吸力,竟然直接把坐在石床上的两人,带入了盒中的世界!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司徒献想要喊仙君却喊不出口。
仙君不见了,他只能远远地听见厮杀之声。
不对,那不是寒跫音……那是万冢山!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的万冢山!
峰顶,一人黑袍猎猎,脚踩万人尸骨。
一瞬之间,司徒献意识回笼时,那厮杀之音猛然放大了数倍,震得他眼花耳鸣。
不,这绝对不是旁观者看到的景象。
他举起双手,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他如今的魂灵附着在了当年的自己身上。
他,再次重温了一次这个噩梦。
第48章 桃花源其四
终于,司徒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当年一样,因不可控的魔力而走火入魔,怒啸之下,厮杀的仙魔全都因此静止——
砰!
一声爆裂,整座山峰,除了他,无一活物。
他突然跪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场战争结束了,可是,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因为这场战争的结束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是仙魔二界一半的生灵!
不知过了多久,前来清理尸体的仙魔赶来了。
天界调和之下,战争暂止。
“司徒……”突然,有人这么唤他。
司徒献却不敢抬头,“墨忧……”
“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做的……是囚念,是囚念做的,或者,是他逼迫——”
“不,墨忧。”司徒献摇摇头,“这些是我做的,没有人逼迫我。是我没有控制好这股力量,是我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了。”
墨忧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司徒献道,“杀了这么多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墨忧,我知你此次前来是想让我迷途知返……可是,你也看见了。我同仙界隔着血海深仇,你懂吗,我回不去了。”
墨忧却道,“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司徒,我们说好的,要做自由自在的仙,要匡扶正义……”
司徒献道,“玉笥山是名门正派,你在那里修炼会修成正果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结交是因为什么?”
墨忧忍住哽咽道,“志同道合……”因为看不惯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所以要修炼成仙,匡扶正义。
“是啊……志同道合。”司徒献道,“可是你也看见了,如今,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对立面。你是正义,我是邪恶——”
“不!司徒,我知你为人,你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做的!”
“墨忧,你在自欺欺人。这些未寒的骸骨都是我为恶的佐证。你要在他们面前为我开脱?”
“司徒,不,我求你,帮我一起想想办法……”墨忧涕泗横流,他真的不想失去司徒献这个唯一的好友。
伯牙失了钟子期可以绝弦,终生不再弹唱。
可他呢?他墨忧又该如何?
司徒献伸手拿起他的佩剑,将刀刃抵在自己颈间,“动手吧。为了那些枉死的魂灵。墨忧,你是仙,你要匡扶正义……”
墨忧却丢了剑,连连后退数步,“匡扶正义?”他像是自喃,“我如今,却也不知何为正义了。杀了我曾经的挚交,就是维护正义了吗?”
最终,墨忧丢盔卸甲,夺路而逃。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人干干净净的白靴,毫不避讳地踩过地上的尸骸,“你就是新上任的魔尊?”
司徒献从地上撑起身,“你是……天界之人?”
仙界里断没有这般法力高深的人。
那人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记好了,送你去混沌的人,是堂堂六界之主,天帝。”
呵。六界之主,当真是狂妄。
可若是,单拿任何一界同天界相比,都是以卵击石。所以,这名号也谈不上错。
眼前光景瞬转,是仙界的青云梯。
“你杀了那么多人,我受仙界委托,要让你偿命。”
司徒献道,“既然如此,便拿去吧。”
天帝却道,“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司徒献道,“任凭处置。”
天帝抬手拂开云雾,道,“仙门极刑有三,若你受完刑之后还能活下来,这仙魔二界之间的仇恨便可一笔勾销。第一刑,裂肤之痛。”
伴着他声音开始的,是脚下突然一空,坠下云端。
司徒献在落入黑暗,与光明诀别之时,只闻那人道,“好好享受吧,魔尊大人。”
话音落下,面前的黑暗犹如一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像是要将他的希望一点点剥离。
落势骤减,身体悬浮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有什么声音于这寂静中奏鸣。
“啊——!”一声痛呼,是无数铁链穿骨而过。
一击刚落,又是一击,旧伤未愈,新痕又添。
终于,过了一天。
那扇黑色的大门终于开启。
满身伤痕的司徒献被高高抛起,又狠狠坠落。
不过,这次坠落之地成了深渊之海。
“第二刑,砭骨之寒。”
随着那声音响起,司徒献沉入了深渊之底。
这里,仍旧是那般的不见天日。
刚受了重伤,又受这深渊冷寒之水的浸泡,那滋味,可想而知。
终于,第二天又熬过去了。
“还没死啊?命真大。”司徒献被拉出水面时,那人如是道。
司徒献却想说,我情愿我命薄,在第一刑中铁链穿骨而过时就死去。
可是,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第三刑,噬肤之痒。”
这次,被丢落的地方是比较空旷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