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道,“明日辰时,你来此,接一个人。”
扶风道,“你……”
公主道,“辰时,不要记错了。”
说完后,公主便转身走向皇宫……此一别,庭院高深,难再见……
第二日辰时,待身着玄衣的天子被人群带着朝太庙走后,一辆马车从侧门里晃晃悠悠驶出。
“将军,久等了。”一老奴走上前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扶风的视线从逐渐远去的人群身上收回,落在眼前的马车上,“公主在里面?”
老奴道,“是。”
扶风走上前道,“公主。”
没有回应。
扶风心生疑惑,掀开车帘,却见公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依旧是穿着最爱的紫色衣裙,只不过却是轻阖着眸子,显然是睡着了。
扶风轻手轻脚地放下车帘,坐上马车,驱策着马儿朝前驶去。
行出常安后,扶风停下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能看见长青山上的人影游动,大约只行至到半山腰。
别了,常安。
“驾!”马儿一声悠悠长鸣,加速奔向远方。
到了晚上,扶风已经到了距常安城一百多里的小镇上。到了一家客栈投宿,扶风掀开车帘想唤公主下来,却见公主依旧在入睡。
“得罪。”扶风将公主抱下马车,入了客栈。
第二日,公主还是没有醒。
扶风一边赶路,一边不时察看公主的状况。
第三日,照旧。
第四日,照旧。
第五日,照旧。
……
第十日,照旧。
不吃不喝昏睡了十日,按理说,就算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也早已支撑不住。何况,是公主这种自幼体弱多病的女子。
可扶风反复确认了数次,公主很好。即使不吃不喝十天,气色照旧红润,除去一直贪睡不肯醒,其他的再正常不过。
又如此过了十几天,扶风来到了边境荒山处辟了一个居所。
过了五天,扶风终于意识到了到底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他在公主手腕上发现了一枚极细的银针,将它取下后,公主果然苏醒。
公主甫一睁开眼,便问道,“你是何人?”
扶风微怔,后眉眼温柔的答道,“我是你夫君。”
确认公主失忆后,扶风为她编织了一个完全与现实相违背的身份:她生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之女,他是个除了一身功夫什么也不会的山村野夫。
他们两个意外相识,后互生爱慕,成亲已有三载。
公主问,“那我叫什么呢?”
扶风道,“你叫常安。”
公主问,“那你呢?”
扶风道,“凤鸢。”
此后,时间轻轻一晃,便是十载。
两人有了孩子,一男一女。
有一日,扶风外出后归来,却发现公主不见了。他慌张的到处寻找,却在后山发现了公主。
“娘子,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待着?”
“儿子和女儿都去学堂了,你也不在,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娘子还说呢,养你们三个,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
“你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只会舞枪弄棒呢!”
“……”
“我刚刚崴到脚了。你背我回去。”
“这个好说,上来吧。”
“啊,还有。”
“还有什么?娘子尽管吩咐。”
“我忘了接儿子和女儿下学了。”
“……”
第9章 并蒂莲其三
一家四口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趴在扶风背上的公主受了诸多谴责,来自她八岁大的一双儿女。
儿子摊摊双手,耸耸双肩,无奈道,“阿娘啊,这都是这月以来的第二十次了。”
女儿摸着下巴,蹙着眉头,叹息道,“阿娘啊,如果你真的想和阿爹过二人世界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用每次都假装忘记接我们回家的。”
公主缩了缩脑袋,伏在扶风的肩膀上道,“都说了阿娘不是故意的嘛。”
儿子道,“阿娘。我要是信你说的话,太阳就不会有东升西落了。”
女儿道,“阿娘。我要是信你说的话,一年就不会有春夏秋冬了。”
公主委屈道,“夫君,他们两个凶我……”
扶风道,“今天买的鸡腿只给你一个人吃,他们两个没有份。”
公主道,“好!”
儿子,“……”
女儿,“……”
儿子和女儿,“阿爹,我们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还有,到底谁才是大人谁才是小孩儿!”
扶风脸不红气不喘,“说过多少次了,捡来的。”
儿子,“……”
女儿,“……”
某某日,某某时。
这是倾心和白首第n次商量离家出走。
儿子白首托着腮,严肃认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女儿倾心学着哥哥的样子,努力严肃地皱着眉,“就是就是,阿爹偏宠阿娘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白首叹息道,“我们根本就是多余的。”
倾心愁眉道,“估计就算离家出走了,没个十年八年的,他们也不会想起我们。”
两人异口同声,故作“老气横秋”道,“唉。”
白首,“为人子女好难啊。”
倾心,“做阿爹阿娘的儿女好难啊。”
倾心,“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还要不要离家出走?”
白首,“不了。省的他们再祸害其他的孩子。”
倾心蹙眉,“白首,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白首单手扶额,“笨啊你。我们两个要是离家出走了。阿爹阿娘他们会怎么做?”
倾心恍然大悟道,“奥,我知道了!他们会敷衍了事的找找我们。”
白首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倾心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什么呢!错,大错特错!阿爹会说,啊,那两个小混蛋跑哪儿去了?阿娘会说,哦,估计又玩什么离家出走的把戏了吧。阿爹又会说,走就走吧,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们再生就是!”
倾心,“……”
倾心,“突然感觉我们好多余。”
白首道,“为了不让未出世的弟弟妹妹遭罪,倾心,”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们只好忍辱负重了。”
又是一声,“唉。”
又是数月。
边境最近变得不是很太平。
扶风路过城门招士兵的告示面前,刻意把头上的斗笠压了压。
忽然,有一人惊喜喊道,“将军!”
扶风步伐微顿,正欲继续若无其事的赶紧离开。却闻那人继续道,“我凤鸢国终于有救了!”
这步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因为身后一群曾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将军,救救凤鸢国吧!”
扶风道,“我早已不是将军了。”
那将军道,“生于边关,死于边关……将军,你难道都忘了吗!这,都是当初您教给卑职的啊!当初听这话的人都还记得,说这话的人,怎么能忘了呢……难道,这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随口一言吗!将军!我信奉多年的金科玉律,难道只是将军的一时戏言吗!”
左岸终于停下来,轻声却坚定,“不是。”
一字一言皆发之内腑,掺不得半点虚,混不进半点假。
怎是随口一言,怎会是一时戏言!
他不过是,早早地封金挂印,冠帽而去了而已。
这江湖,一退便是一生。
“回来吧,将军。”
“回不去了。我现在有妻儿需要照顾。”
“将军……无国何来家。”
“你就当扶风已经不在人世了吧。现在活着的这个,不过一介草莽野夫。”
待回到家中,公主正在树下乘凉。她坐着的那把躺椅,正是扶风亲手所做。
“娘子,我回来啦。”扶风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公主道,“你是有事瞒着我吗?”
扶风笑容微凝,“……你,知道了什么?”或许该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但不知为何,扶风根本不敢这样发问。
公主道,“今天有士兵找过来了,他说,你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山村野夫。”
扶风竟暗暗舒了口气,幸好不是他料想的那样。
公主道,“怪不得你除了一身武艺傍身,什么也不会。原来是大将军。”
扶风道,“你不喜欢大将军?大将军很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