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还要提起,既然已经送出手,那要怎么处理,管它是扔还是丢,都由收礼人说了算。他这一提,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还在。”江岸回答。
这回白散是真的怔住了,呆呆地望着江岸,回不过神。怎么可能还在呢,如果还在,他又怎么可能见不到,这段时间也没看江岸拿出来读。
其实丢了就是丢了,不用假言安慰的。白散反应过来,刚想开口。
江岸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疑惑,淡笑着说:“生日那天,我打开看一眼便收了起来,现在就放在卧室中的保险柜里。盒子里那颗附赠的草莓味小软糖还在,封着书的膜也没撕,太珍贵,不敢动。”
似乎一个美梦从天而降,白散被砸晕了,空气里漫着甜味儿。
后来江岸再说什么,他都没听清,牵着的手不经意间断开,空落落,触到了浸凉的空气。
站在背后的江岸,忽然捂住他耳朵。
再抬首时,白散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子正点燃鞭炮。
乍响,携以冲天火光。
无声无息。
.
四个月后。
茂盛的树冠遮挡日光,枝叶边缘处透出浅浅的新绿,拥着整个薄夏的风。
“好热啊……”蒋乐乐拖长了尾调叹息着,一手扇起闷热的夏风,一手抓着刚从小卖店买来的冷饮,抵着额头,仍不解热,“白散,你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吸血鬼似的,不热的吗?”
白散摇了摇头,当然热,他努力做到心静自然凉,微微揪开一小点衣领,露出肤色苍白的脖颈,和脖颈上三两块浅淡的却衬得格外明显的小红点。
紫外线过敏,三天前不小心晒了一下,直到现在都没好。
“唉,难。”
蒋乐乐再次舒了一口气,本想坐在等候椅上休息一会儿,手刚放上去擦擦灰,下一秒烫得一个激灵。
北城这两年越来越热了,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望望天,又懒洋洋地问,“那你紧张么?”
明天就要高考了,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紧张。
没等白散回答,蒋乐乐抢先开口,“我觉得你不紧张。”
白散笑了,问她为什么。
“要不是知道你是被学校劝退的,我都以为你是因为不想被班里的环境影响,自己一个人更好复习才会退学。说着的,我特别后悔,早知道当初跟你一起退好了,自己在家还能静下心学。”
真是奇怪。白散灌下一口冰水降温,拧着瓶盖,一边想着榴莲味气泡水还不错,一边纠正她的想法。
“其实一个人在家复习是很盲目的,不知道方向对不对,没有老师告诉应该注重哪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刷题,很费事的,还可能到最后做的题型差得很远,根本不会考到,而且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自己有没有落下。”
蒋乐乐撇了撇嘴,“转来转去,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是在学校有老师有同学,跟着大家一起上课学习,一起下课玩乐,不会觉得自己跟不上,还在这个范围里。但你自己在家的复习量完全是我们的两倍还多,甚至是有些人的三倍,那积攒起来的,真的完全不一样。”
“你这说的,好像我还因祸得福似的,”白散哭笑不得,“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所以我才会盲目地睁眼闭眼复习阿。”
蒋乐乐做了一个鬼脸,扭过头蹲在公交车站牌下,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自言自语。
“唉,我也好想要啊……如果能穿越回上学期白散退学那天就好了,我一定跟着一起退,自己埋头复习,怎么都比跟着同学学一阵玩一阵好……苍天啊……”
就在这时,一口气喝光一大瓶冰水,又回到小卖店的赵庞籽提着三瓶冰水走了回来,扭着身体弯下去看了看蒋乐乐,“我这刚离开一会儿工夫,就被晒中暑了吗?”
蒋乐乐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白散蹭了一下鼻子,一脸无辜,慢吞吞说,“可能是在想什么好事吧……”
“啊,这样。”
对于赵庞籽来说,蒋乐乐可能在想的好事无外乎英语老师又布置了几套试卷,不过即将高考,差不多解放了,不必怕。
他凑过去,刚想犯个贱,忽然想起件事来,手中猛然接触到热空气,沁出一层白雾的冰水一歪,贴到白散的青灰色长袖衬衫上。
“我刚从小卖店墙上看见,你注意到没,刚走过一趟的。”
白散被冰得身体一抖,瞬间退开两步,不适应又舒服,缓和过来,他拿起一瓶赵庞籽的冰水,隔着衬衫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用处。
随即回想着刚刚在小卖店一扫而过的墙面,眼皮垂了垂,望着浅灰色的石砖,“你指什么?”
赵庞籽“嗐”了一声,“就第十二届战场全球联赛阿,你不是特别喜欢打战场么,应该知道的吧。”
在他说出《战场》的那一刻,白散竟有种时间被静止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将要来临,他甚至无意识会觉得赵庞籽将说出口的话就是这样,一字不漏,提前预知,又仿佛冥冥中指向了他。
他不知所措,慌张且从容。
那一秒钟被无限拉长变成一分钟,久到蒋乐乐都扭过脑袋,有些狐疑地望了过来。
白散抠了一下手指,慢半拍,点点头承认,“嗯,五分钟前刚知道。”
“啊?”赵庞籽愣了一下,旋即乐着撞了撞他肩,“骗人的吧,我才不信呢。”
蒋乐乐举手,“我也。”
确实,换成上个学期退学前的白散,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时间就是这样,一晃神,那些错过的,得到的,便原原本本放在眼前了。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但匕首没了,林光阴也离开了。白散无奈地笑笑,耸了耸肩。
公交车来了,蒋乐乐先离开,刚看完考场,明天她和白散会在同一个学校,只挥了挥手,说句明天见。
蒋乐乐要坐的公交车来了不久,便是赵庞籽要坐的27路公交,之后白散又送走他。
大街小巷,干果店的叫卖声,急促而缓慢的车流里的鸣笛,宽窄车亭映在凝着热气的地面上的浅色投影,夏日长。
白散没坐公交车,他垂下胳膊两指屈起,勾着冰水瓶盖晃晃悠悠,一手插进裤兜,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沿着边,懒懒散散地一路走回家。
当初决定借住在江岸家,是因为他租住的小区里正好进了小偷,时间急,没办法。
后来,他心口不一地提过要再租个房子,总是住在江岸家过意不去,江岸没否决,甚至和他一起找了房子,并且比之前租住的面积都要大,位置也好。
还有一点,距离机场近。
白散觉得自己的经济状况有点负担不起,再三犹豫,他照实说了。江岸并不意外,或者说,从认识江岸至今,从北城的深冬到今年的初夏,白散就没见过江岸的脸上出现过惊讶这种表情,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包括他的穷,和付不起江岸找来的房源房租。
以至于当江岸开口,说正好自己也想换个住处,随后两人平摊租金,一直合租到现在这件事,白散都觉得是盘已经定好的棋局。
虽然这个结果让他很开心,抱着被子满床打滚不觉够。
江岸最近很忙,并且未来的一个月里会更忙,将前往外地出差,他提前两周告诉过白散。
不算突然,还留有十四天时间接受。
所以对于高考当天没有人接、没有人送,考试后一个人回到家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午睡,一个人锁好房门去考试,一个人回来度过夜晚这件事,白散早已做好觉悟。
江岸是在凌晨两点十五分的机票,也就是十个小时后。
回到家里,白散一眼看到立在墙边的行李箱,他抿了抿唇,神色如常地换上小鸭子拖鞋。扭过脑袋时,还照了照衣装镜。
嗯,看不出情绪变化。
这点是他从江岸身上学到的,受益无穷。
高考这几天的饭菜以后未来一个月的饭菜江岸都已经准备好,放在冰箱里,小零食则是在另一个储物柜里。
白散每次路过冰箱旁的储物柜都要瞅一眼,同时感叹,这种事先准备好的习惯,是个老头子了。
新住处在他们搬进来前大改过一次,洗漱台、料理台、鞋柜、餐桌,都比适用于正常人的高度要矮上十几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