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55)

作者:青江一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能”

“为什么”

“这里是我家,我顾律的家。”

江原拂开肩膀上的手臂,他第一次朝顾律露出这种轻蔑而矜傲的表情,他喉间微哽,直直的看着顾律的眼睛,缓声道“那你就没有资格知道。”

“是么”顾律转过身走向沙发,他从容的把许宣从地上拽起,也轻声对江原说道“那你就走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出现。”

江原对他笑了一下,短促的一下,转身便走了,他经过了许叔,经过了阿姨,他打开了顾律家的门,再轻声关上,他在院子里离门最远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垃圾桶,他没有任何可以装东西的器物,只能将那些骨灰连同泥土和灰尘一起捧到起来,装在哪里呢。

他一把一把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那些灰,真的太轻太轻了,唯恐被风吹散,他小心翼翼将手上的灰土捂在心口,那一刻,他像个心绞痛的病人,快速的踏出院子,慢慢的行走在门前下山的大道上。

江原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它猝不及防,来的猛烈,像是每一次手术中,或半麻或全麻,那些麻醉被温和轻柔的输送到了身体里,从身体中间的位置迅速发散,辐射到各个角落,尖锐犀利的手术刀,残忍利落的切掉你能呼吸的器官,割掉你赖以生存的心肝肺,你会不知不觉的感受着麻醉的温柔,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一点点的脱离自己,却不知道痛,你只会察觉少了什么,心里那么空,身体那么空,脑子那么空。

可麻醉是有期限的,是会失效的,会慢慢的慢慢的疼,疼到要命。

江原拢紧自己的毛衣,他知道他的麻醉,现在已经失效了。

第46章 局内人

长长的山道,路光稀碎,山腰的那户别墅里灯火通明,许宣被人扶坐在轮椅,他看着他的哥哥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从头到脚都透着对他的不满和冷淡。

如果顾律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这决计是许宣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许宣不知道他当初把自己找回来干什么,相处了这么多年,除了他早已不需要的钱,不稀罕的那点要风得雨的“宠爱”,他们半点感情也没有。

顾律看他,永远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他了解的太少,知道的太晚,他那时候如果早知道没有江原,顾律也是这么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压根不会对江原做出那些事。

并不是江原夺走了他原有的感情,是顾律真的不该这个东西。

“你说。”

顾律面色冷峻,抬眼直视着许宣,令他沉重的心脏跳得越发迟钝,许宣侧过脸,盯着地上仍散落着的几片玻璃罐子。

“我说了,不是我,阿姨打碎了,正好遇到我来,想让我看看是什么。我不知道江原会回来,而且....”他勉强平复了气息,却没有勇气迎上顾律的目光“我今天,是听许景行说有了母亲的消息”

“我问的不是这个。”顾律不耐的对他皱眉,冷硬道“说我想知道的”

顾律受够了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排外感,他当下十分糟糕的面色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恼怒心情。试问所有真相都避开他走,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还得光明正大瞒着他,是有多屈辱才能一忍再忍。

“哥,难道妈妈的消息,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吗。”

顾律锐利的眼神压的许宣一再闪避,许宣无奈又艰涩道“有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吗?你曾为了我,什么都能给我,你也曾为了找我....为了找我...”

“你想错了。”

顾律像是赶时间,丝毫不愿追溯回忆里存在的偏差,他眸色极暗,话语残忍“我是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不是为了你”

“我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不想活。”

许宣抠着轮椅扶手的指尖一紧又一松,裂开的指甲盖沁出鲜红,他笑了笑,又笑了笑。

“真是这样吗。”

“所以你最好没有做什么太让我生气的事情。”

顾律冷清的站起身,脚边是方才被江原砸烂在地的兰花盆,泥土和碎片落的满地都是,地毯弄的脏乱不堪,阿姨不敢来收拾,顾律踏过那些碎片,发出一阵破碎的声音,在那之前,他又问了许宣一遍“你也不想说?”

许宣摇摇头,依然是同样的回答“你不会想知道的。”

顾律爽快离开,背身站在干净的大厅里,完全脱离了许宣所在的污浊之地。“那你也可以滚了。”

这段山路,江原从小到大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上学那时,他只要想锻炼身体,就会沿着大道跑步,大道从家门口到山下的物管门卫处,这条路共有七十一只井盖,哪一个跳上去时声音最响,他都知道。

这里的环境真好啊,他来了又走,走了又回,没想过会有这样离开的一天,说很难过,又实在不知道这个难过是怎样难过,他的一生里,难过的事情那么多,多到遇到一点开心温柔的事情都诚惶诚恐不敢要,在一段完全黑暗的人生里,其实是不需要光的,那一点点的光,会引来无穷无尽的希望,会让他很累。

所以,别去盼望那些只在生命中占百分之一的东西,它不配。

浓云挤压着这片月不明朗星星稀疏的天空,山间的烈风像是嫌他走得慢,催着他直直而下,他步伐失稳,宽松的毛衣极不遮风,干涸沉寂的眼睛被吹得泛红浮肿。

好在,没有下雨。

江原坐在山脚下的公交站台,硕大明亮的广告灯牌是令人慰藉的热源,江原靠在椅子上,看极稀少的车辆迅速穿风而过,尾灯像短暂摇曳后有很快潜入深水的红鳞鱼尾。

他的手机,永远都不是很有电,有时候是因为电池不好用,大多数是因为没有很多需要联系他的人,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懒。

江原按亮了手机的屏幕,他很没出息的想到了梁纪,总在那些狼狈而绝望的时候,他才会想到这个人。

按加国的时间,梁纪应该刚入睡不久,他总是那么忙啊,忙到很晚很晚,江原怎么可能忍心打扰他,他只是按了那个号码,在连通之前再挂断。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好像只是这样,他就已经能感受到,世界上还有那么个人是存在的,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却真诚且热烈的心系于他,尽管,尽管他总这么落魄。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但他一生,一事无成,事事无能。

他有很多钱,很多,够一个寻常碌碌无为的人奢侈的活好几辈子,可他总是那么懒,连有钱都懒的取,所以活该他在这样的处境里无处可去。

他这样想念梁纪,连方才说过不难过的自己,这时也竟会冒出一丝莫名委屈。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恨过他,也对他说过讨厌,讨厌他对顾律严厉的苛责,恨他让顾律冷漠疏远,他让顾律不喜欢自己了,要知道,江原这辈子的脑细胞全都用在这么追赶顾律这件事上,为了顾律,他一个篮球十级爱好者,啃着笔头日日夜夜的做试卷,要听讲,要补课,要努力,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一追他的脚步,顾律是真的轻松,而他大多数时间,要故作轻松,才显得两个之间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顾律会很多没有去发展过的特长,会拳击,网球很好,而且还会画画,画的房子是最漂亮的,于是江原猜他是喜欢建筑。顾律从小就对线条对数字显得很敏慧,高中毕业的暑假,还画过一片漂亮的庄园,庄园里有很大片的绿植,方形的白色的遮阳棚,还有两个看上去就很舒适的躺椅,那个庄园的门口有台阶,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

江原对顾律说他画的很好看,很喜欢,顾律就送给了他,顾律说他也喜欢,喜欢房子,这样江原就真的一直以为,顾律是喜欢建筑,所以又在后来听说顾律在改变公司发展方向,正好是建筑时,江原还觉得一切都值,在那之前的几年,梁纪为了让他早点转移注意力,快点让自己好起来,苦劝他数年无果,江原也正是因为又翻到了那张旧画,一夕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他比高中的那三年,要更努力,他接受七位老师的一对一扶持,在每个睡不着,每个想不通,每个纠结万分的夜里,他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转移到了学习上,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从不曾荒废过时间的天才,轻轻松松就成了哥大的高材生。

只有梁纪知道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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