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没想到顾正中在小时候也会有这种幼稚和嫉妒的心里,回想一下他的脸,觉得有趣,他说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觉得,所以我一直找我哥,我要比他更好。”
江原怔了怔,顾正中也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人都是偏心的,失去的才是最好的,不过…我也算还好,我爸爸比我更惨,他从来没比得过我大伯。”
“那…”
顾正中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的淡笑着“这不是我不难过的原因,相反,我也觉得我哥比我好,是我我也偏心。”
“不难过只是因为我尽力了,我在他活着的时候努力的找到了我哥,尽善也尽孝,把自己过得很好,让他对我很放心,无愧他也无愧于顾家”
“人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尽全力做好,就不用很难过。”
他说不用很难过,江原听的懂一半,因为他始终只觉得他只失去了一半,他也在尽力,虽然他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顾正中对着这颗石榴树也对着江原,说了他同江原有史以来最长的话,而他站在那里的背影和眼神,像是一场送别。
久而久之,江原也好像能在脑子里见得到顾栩的爷爷在这样的傍晚站在树下叹息。他等顾栩大概真的等了一辈子,所以特意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去找他心爱的小孙子了。
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像顾栩的爷爷,顾栩的弟弟那样,会等自己,想见自己的人吗。
而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又真的可以因为竭尽全力、问心无愧就不用难过了吗。
他和顾律之间,要做到比谁更好,又要如何用尽全力呢,他能因为顾律几个字就感觉到全盘皆输,又会因为局外人不经意的几句话生出一点希望,可是他还能做什么,他已经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了。
第16章 暴雨
顾律也算是顾家的人,留下是应该的,晚些时候宾客散去,江原打了个招呼也想回去了,顾正中看了看人群中明显与众人融不到一起的人,把江原也留了下来。
“你跟小海还没和好?”
江原诧异的望了顾正中一眼,心想你知道的真少,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们还好”
“哦,那你们一起守夜吧。”
“。。。”
说到守夜,其实只是一些小辈聚在一起聊聊天,陪老人最后几个日夜。顾律往那一坐,众人压力剧增,除了有人偶尔来添茶,基本没人同他说话。
江原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在他旁边坐下,顾律的视线从面前的平板上抬了抬又继续收回
“司机还在车上,要回去的话就在后门外”
听见江原嗯了一声,顾律没再继续开口。
期间江原又见到了那天医院里碰见的那个顾家小辈,他过来送了一盆热腾的素馅包子,说自己叫顾一,顾一旁边站着个小不点,是个小女孩儿,四五岁大,黑豆一般的眼睛。他向顾律介绍,这是他的小妹妹,顾珊。
江原见顾律难得对小女孩笑了下,微微感到意外。
顾一大约和顾律是同一个辈分,看上去很有一种顾家的气质,江原不好过多打量,只是笑着点点头,等顾一带着妹妹刚走开,他就拿起了个包子。
他着实饿了,晚饭吃素,他吃的少,隔得时间一长,他早就饿的发昏了。
顾律见他咬着包子一口连着一口往下咽的样子微微皱眉,江原两只手抓着包子,嘴巴里还没咽下去就咬下一口,两腮鼓着,包子撑起他薄薄的脸颊,看上去有些狼吞虎咽。顾律只注意他的手指细长,白净,跟一双打篮球的手相去甚远,江原却连吞了两个包子噎的不行,四处环顾一圈,想起身找水喝。
唱经的法师们起身在冰棺外侧绕行,江原一边想着等他们坐下再去找水喝,一边拿手锤了下自己的胸口。顾律把面前的杯子移给了他,是顾律的保温杯。
江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顾律依然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喝吧。”
白开水,温度不是很烫,照样被熏红脸,江原明明被噎下去的食物堵的慌,捧着杯子却喝的慢吞吞。他只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等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加水,江原便把杯子搁回去,央人重新换杯热水。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顾律几眼,顾律一直保持着坐姿,始终微微皱眉看着平板。
室内的超度吟唱时高时低,不断有人在厅内穿梭来去,他们坐的位置靠在墙边里侧,空调风口的位置朝下,倒是很凉快。江原看了会儿手机,打量了会儿守夜的小辈们,顿时像回到了高三那年的自习课,有一种嘈杂里的宁静。
他困了,垂眼前觉得隔壁坐的人好像也回到了十多年前似的。他把这种朦胧的意念带到了梦里,睡了很舒服的一觉。
顾律碰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有些凉,俩人背后上方就是空调的风口,他伸手想拿自己的外套,又见江原睡得旁若无人,抬手让人送来一条毯子。
凌晨两点多,江原被顾律叫醒了,暑意散去,外面有些粘稠的微凉,江原睁着惺忪的眼睛跟着顾律,一路就跟到了卧室。
这是顾家的小四合院,专门留给顾律的,顾律一年也不会住上一回,好在东西很齐全已经被提前打理过了。江原抱着毯子坐在离主卧木床不远的长椅上,等顾律洗碗澡过来他已经自己蜷上去睡着了。
顾律看了他一会儿,还是给他找了一床薄被过来,江原头发蹭了会儿被子,自己把腿脚都缩了进去。
夜里很静,顾律躺在床上很久也找不到多少睡意。
约莫刚刚睡着不到半小时,顾律清晰的听见江原短促的惊叫声,他醒的快,正在不确定的时候江原又很小声的叫了他一声。
他在叫“小海”,然后顾律又听到撞击声。
迅速起身开灯,江原大约是踩到了自己的被子,他磕到了头,额角破了,有一丝血线往下淌,此刻他撑住自己半坐在地上随着光线亮起开始打量这间屋子,浑身发抖胸腔起伏,紧接着就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咳嗽。
“怎么了?”
顾律蹲在他面前,江原脸上有汗也有细小的血线,顾律犹豫着伸手给他拍了下后背,一手的湿意。他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相似的夜晚,不由得有些疑惑道“你怕黑?”
汗直往下流,江原缓了缓才朦朦胧胧的抬了抬头看他,顾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只见他咳得脸色发红,唇色发白,一张薄瘦的脸残留着慌乱,显得可怜极了。
顾律叹了口气,消散了困意坐在他旁边,右手轻轻拍他的背。
“为什么怕黑。”
胸腔里一阵疼过一阵,像纤维和薄膜被一层层撕开,江原按了按胸口,抬头换气。
“你..能给我倒杯水么..”
顾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江原带着水气的红通通的眼睛非常瑟缩的回避了视线,顾律把薄被给他披上,不久又把保温杯拿了过来。
江原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水杯的水被晃出一圈一圈的纹路。顾律便握着杯子移到了他唇边。
他喝的慢,但很渴的样子,顾律喂了他一杯水,又找纸巾擦干了那细小的血线,伤口不大,只是有些泛起红肿。
处理完这些,江原也没有讲话,顾律便回头要去睡觉了,这次江原没有拉住他,而是小声的提出了那些可怜的要求。
“别关灯,好吗。”
“嗯。”
眼见着他背对着自己慢慢躺进了椅子里,顾律下意识的捏了捏手心,也是一手的汗。
天一亮,他们就把这件事自动忘了,吃早餐的时候江原仍是吃了两只包子,这次他吃得慢,顾律顺手给他递了一碗豆浆,他还能睁着圆圆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顾正中吃饭的时候问起他额头的淤肿,江原说自己不小心磕到了,顾正中没作声,朝顾律淡淡看过去的那一眼让江原有些心虚。
下午是一场告别式,吊唁的人多,倒是遇见了熟人。
大概每件事都有预见性吧。
顾律昨晚才问他为什么怕黑,今天就遇到了许宣。
许宣来不奇怪,倒是林望也来了。
他们俩人像连体婴,许宣每次见到他就很想蹦跶,虽然他蹦跶不起来,当他一要靠近,江原就自动闪开了。
他只要听见许宣用那种带着幽怨和无奈的语气叫他“江原”就浑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