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别把他想得表面上那么好过啊。”白疏桐指了指她戴着佛珠的白皙手腕,“你应该不知道李隅为什么戴佛珠吧?”
阮衿的手用力蜷缩起来,搁在膝盖上。他的确不知道,可心中最介意的,莫过于失去的那些时间。
“他以前有个纹身在手腕内侧上……特意洗掉了,然后又拿佛珠遮住,我猜那是不想再看到的意思。”
阮衿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不,该说他对李隅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一无所知的……他立刻警觉起来,“是什么纹身?”
“没看清,好像是法文?很短的一行。”
”白疏桐继续说,“你跟他以前高中谈过是不是?怎么了,现在又打算重修旧好?你是觉得他会重新接受你?”
“我没这么想过,而且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有些消息他真的不想从白疏桐那里听到,毕竟他跟李隅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必须要他
们两个去亲自面对面解决才行,“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锦城。”白疏桐只吐出了这两个字,于是看到了阮衿站定了脚步,“这儿是你家乡对吗?以前你跟李隅两个人去过嶙峰山,嗯,从山脚走上去,你们路过了旁边长着桃树的潭水。还有,那山顶上有个庙对吧?你们在那里一起数过罗汉的,你该比我清楚的。”
阮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这些细节怎么可能不清楚,是闭起眼睛都能清晰地回想出细枝末节的程度。但是这是他跟李隅两个人的回忆,他没想过还会其余的人知晓,所以是好到都能够分享情史的关系吗?阮衿感觉到了头痛,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白疏桐满意地看到阮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也不再摆出傲慢的脸,反而是那么诚恳,诚恳得令阮衿都觉得有些恐惧,“我跟他虽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但在他遇到难关的时候,我和他有过很亲密的一段时间。所以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相信你能理解,那种就差一丁点儿的感觉。”
怎么不能理解?
就差一丁点,他有过太多这样怅然若失的瞬间,当然能理解。
“我清楚你说的这种感觉,但是……”阮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白疏桐比又好到哪儿去,和李隅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着,“但是如果你喜欢他,那是你该去争取的,你找我没有一丁点用。”
“我在争取,我不是在争取吗?”白疏桐忽然站起身去抓住他的手腕,店内的人都为这边的惊动而侧目,“你以为我想来见你?我现在不是在争取你赶紧滚蛋么?我都想给你钱让你赶紧滚。”
“滚蛋”两个字堪称是咬牙切齿。
阮衿直接就打消她这个念头了,“不可能。”
至少不是现在,李隅让他等,他就继续等,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他们那天说好再见面就要说清楚的,这一次谁也不能失约。
他的手被白疏桐攥得很紧,没有用指甲掐,但是指腹的力量就像蛇一样死死绞住了他的手臂,因为距离很近,他都能透过墨镜看到白疏桐的眼睛,然后是一滴猝不及防滚下的眼泪。
李隅曾给过她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当着情敌的面前流眼泪呢?
阮衿有一瞬间的恍惚。
周围还有不少顾客在,尽管因为作品稀少的缘故没有太大知名度,但白疏桐好歹是个女演员,要是被人认出来录了像,以后都是大问题。
所以饶是阮衿手臂被抓得挺不舒服,也没推开白疏桐,尽量努力减少纷争。
走过来处理纷争的侍应生也被阮衿遣走了,他把纸巾递给情绪失控的白疏桐,“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能冷静。”白疏桐颓然地坐在座位上,一边把眼泪擦拭干净了一边冷酷地说,“他难过的时候我守着,他在A国的公司我出力,他回国了我也跟着回来,他从我那里拿走了多少,到底凭什么我要冷静?”
阮衿抬头直视她,“他不喜欢欠人情,你也不需要通过来贬低他的方式来劝退我。”
他太了解李隅了,他要拿走什么,一定会拿等价的东西交换。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生意往来,他都让人那么无可挑剔。
他会因为这种无可挑剔而搞得别人火冒三丈,但绝对不会因为欠下人情而犯下人品问题。
“好,你信他,维护他,也不责怪他,你比我伟大。”白疏桐把放在椅背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好,已经准备离开了,“那你记住,纹身是能洗掉的,还有很多过往的东西他前几年也都一把火烧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就乖乖等着他回来吧,等着他再把你重新一脚踹开。”
“踹开又怎么样了?”阮衿说,“他不喜欢我,那就去喜欢别人。我祝他今后遇到的都是真正理解他的人,而不是你这种自私又偏执的大小姐。”
白疏桐复杂古怪地看了一眼阮衿,发现他好像不是赌气,好像是真的这么以为的,愣了半晌才骂道,“你神经病吧。”
周围人说她喜欢李隅这几年特别疯,她真想把那些朋友拉过来看看,这儿才坐着一个真正大彻大悟的疯子。
.
阮衿再见到李隅已经是一月末的时候,距离除夕夜还剩两天的时候。
那是一个早晨,阮衿起来的时候猫居然不在身边,一般来说撒泼晚上总跟他睡一起,早上定点也会把他叫醒,但是今天却没有。
他一看醒过来的时间,比平常要晚半个小时,四处也非常很安静,房门分明紧闭着,但猫不在房间里。
他从楼上下去,隐约就听见有说话声。他的手还扶在楼梯上,越过盆栽就看见李隅正在客厅和凯蒂讲话,撒泼正在他膝盖上卧着。
凯蒂心情很好,探头对着刚走出来的阮衿是一句情绪高昂的“早啊。”
李隅看着他说的也是一样的,“早。”
这语气和眼神就好像任何一个清晨,他们之间没有分别过,一颗悬浮着的心慢慢地沉降下来了,然后着陆了。
阮衿也说,“早上好啊。”
好像是瘦了些,但又好像没有变化,阮衿怔怔地看着阔别许久的李隅这么想着。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了,他终究呼出了那一口气,有种这人是全须全尾好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的感觉。
李胜南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李隅见状就去推他的轮椅。这段时间李胜南的精神越发差,骨折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只是到拄着拐杖起来勉强活动的程度,大部分时候还是瘫软在轮椅上的。
其实这段时间李胜南安静得阮衿有些忧心,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的,但是阮衿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他甚至没再见过任何外人。偶尔跟人打电话,讲的也无非是深城那块地的事情,问问现场施工情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气温也低,积雪累重地压在建筑和灌木上。花园里有棵树被大雪压折了,就直挺挺地搭在李胜南的窗沿前,常青带雪的叶子摩擦在玻璃上很响亮,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声音,这让他久违地失眠了整夜。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拨云见日的晴天。因为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最好,李胜南一整个白天都在这里晒太阳,打瞌睡,偶尔还吃切成小块的水果。
李隅和阮衿除了“早”和“早上好啊”,没有机会说别的话。
到了晚上,李胜南在吃过晚餐之后就让凯蒂把客厅的灯全都调暗了,给他放电影看。凯蒂随手从电视柜中的影碟盘里取了一张蓝光的开始播放,自顾自去厨房吃饭了。
李胜南还让李隅和阮衿都陪着一起,嘴上说是一起看看电影,实则是和李隅谈谈话。听着他们俩说话,阮衿才知道李隅这次是假借外公生病的借口才离开这么久的。
听着那些絮语,阮衿也没仔细看那部电影,他只是觉得画面切换很快,而且色调晦暗,他看过的电影挺少,但凡觉得眼熟,那一定是看过的。
过了一会,那些细语像潮汐舔舐礁石一样,随着月球的引力消失而渐缓下去,因为电影才开始十几分钟,李胜南就已经睡着了。
李隅和阮衿坐着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李胜南,稍显粗重的鼾声在空荡黑白的客厅中起起伏伏着。
“我怎么感觉看过这个电影。”李隅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才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