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946)

栗海棠端杯饮茶,一双杏眼盯着桌上的美味菜肴,问:“师父派人将刘姑姑接来了?青萝和兰月呢?也一同接来没有?”

“来了。”诸葛弈唤门外的小厮,道:“去领她们过来。”

程澜笑说:“花妹妹又多了一个家,身边服侍的人却没变,可见花妹妹最念旧情的。”

“有些旧情可念,有些旧情不可留恋。”

栗海棠浅笑,冷睇程澜旁边的莫晟桓。她能原谅栗君珅,因为他困在江南身不由己。但莫晟桓不同,他在瓷裕镇、在莫氏中正府。

明知她生死未明,明知她凶吉未卜,明知害她的人是他的父亲,他避得远远的置她不顾,她又何必抓着昔日情分折磨自己呢?

莫晟桓愧疚的低首沉默,纵使心中千般委屈亦抵不过他的父亲对她的残害,他没能及时阻止、及时保护她便是错上加错、不可饶恕。

“小东家,可允我一言?”

司明堂笑容俊朗,谦逊有礼让人不忍拒绝。

栗海棠抿唇微微点头,打定主意谁来说情也不原谅莫晟桓。

司明堂隔着程澜,拉起莫晟桓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那凹凸起伏的旧疤曾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这……莫族长干的?”

栗君珅惊愕,这些疤痕与海棠的脸和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虎毒不食子啊!大哥竟然……”

莫容玖一眼认出这些伤正是铁刺长鞭留下的。一鞭抽下去不仅皮开肉绽、尖刺划破骨头,伤愈的疤痕像一条百足蜈蚣,疤伤边缘皮肤皱成丑陋的褶纹。

莫晟桓尴尬的放下袖子,说:“是我做错事惹父亲生气,不怪他的。”

莫容玖愤怒大声问:“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值得他如何下狠手?”

“他做错的事情就是联合元家大公子和楚家二公子,欲偷梁换柱救小东家。”

司明堂代为回答,一语震惊在座的众人。唯有诸葛弈淡如止水,龙眸意味深长地看向莫晟桓。

栗海棠疑惑,扭头欲问诸葛弈时,察觉他似乎知晓莫晟桓的遭遇,亦知晓莫晟桓为救她欲与元家和楚家里应外合。

程澜拍拍莫晟桓的肩,笑问:“桓哥儿,你这算不算吃里扒外呀?于莫世伯看来,你算是引狼入室。”

“是。父亲惩罚我的时候就说过了,可我不后悔。”莫晟桓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苦笑道:“我一个妾生的庶子没资格争夺族长之位,更无意觊觎。从小到大,我只想保护自己想护着的人即可。如今亦是,离开莫氏族、离开瓷裕镇,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你想要怎样的日子?”

栗海棠轻声问,心中对他的怨恨瞬时少了许多。在她被囚禁在阴冷潮湿的水牢中,他过得也不好。

“海棠妹妹平安就好,不必管我的。”

莫晟桓眼中痛楚,强迫着自己笑。笑着笑着,泪眼模糊,说话时带着难抑的颤音儿。他有愧于她,能鼓起勇气来江南见她、此刻坐在她面前,已拼尽全部的心力。待明日,他便独自悄悄离开,像程澜一样去闯荡江湖、去痛痛快快的为自己活一次。

栗海棠咬唇愤愤地瞪他,许久才怨懑问:“因为你没管我的死活,便不求我管你,是不是?”

“我还有何脸求你管着。”

莫晟桓看她的眼神纠结又宠溺,好想回到以前那样宠惯她、呵护她,搜罗好东西讨好她。可她经历太多磨难,他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她疯癫、看她发狂,带着一身的重伤逃离。

他忘不掉诸葛弈带她离开的那天,被父亲的人押去城门楼上,远眺马车渐行渐远的影子。

“海棠妹妹,桓二弟和我一样身不由己,请你饶恕他吧。”

栗君珅举酒杯,满眼痛苦地说:“生在那个充满阴诡的家族,很多选择是我们无法掌控、无法抵抗的。我们为家族而生、为家族而死,从出生便命不由己、死后亦如是。”

莫容玖默默流泪,心疼地轻抚莫晟桓的背。

第1207章 桓哥不为人知的惧

有人常感慨投个好胎是几世修得的福报,生在富贵之家的孩子曾是十世的善人,生在贫贱之家的孩子乃为自己前世赎罪。

此话任谁听来都觉得可笑至极,难道世上千千万万的贫苦人皆是为自己赎罪而生的吗?

以前年纪小,听什么便信什么。现今经历得多了,再不信那鬼话连篇。岂知生在富贵之家亦有身处水深火热、不由自己的悲哀。

莫晟桓的愧疚是他无力保护自己想护着的人,他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生在那个肮脏的家族,更恨为求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的父亲。

诸葛弈斟满一杯酒放在海棠面前,柔声道:“他护你之心从未改变。”

栗海棠杏眸微垂,盯着杯中酒映出自己的影子。

身陷险境,奄奄一息之时她抱着一丝期待。阴暗水牢的铁门每一次打开,她都期盼着熟悉的人出现。一次次期盼落空,一次次重燃希望,心中日积月累的怨念让她首次尝到绝望的滋味。

“我不恨你们。”

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将所有的泪水、苦涩、痛楚一同吞下。不恨,但……怨;不恨,但……悲;不恨,但……寒心。

元俏轻柔地抚顺海棠的背,哽咽说:“海棠,对不起!”

“无事。”栗海棠放下酒杯,勉强自己笑,说:“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都别再提起。”

“对不起。”

莫晟桓举杯,起身向海棠赔礼。一杯饮干,他所奢求的原谅终于得偿所愿。

栗君珅和程澜也起身举酒杯,向海棠道一声“对不起”。他们一个身在江南未能及时回去,一个最晚与她结识,这声道歉是代表自己的家族。

“二位哥哥不必如此,你们不欠我的。”

栗海棠再斟满一杯,与栗君珅、程澜回敬。

前尘往事如尘沙浮云,回首者愧疚难当,向前行者付之一笑。站在不同的山岭上俯瞰云云众生,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视野。

昔日出身贫贱之家与命运抗争的小姑娘,如今已成为他们仰望不可攀的大人物,是掌管天下商脉的女商人。

两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栗海棠趴在桌上,口中呢喃轻语、含糊不清。

“海棠姑娘醉了。”

元煦笑说,眼中怜惜之情满溢。看到委屈又倔强的海棠,仿佛看到十二年前的莫容玖。不期然,他看向她,她亦看向他。

“看我作甚?我才不像她这般酒量小呢。最烈的女儿红,我能喝一整坛。”

莫容玖骄傲地说,为证明自己的酒量好,抢来元煦的酒杯一口喝干,挑衅的斜睇他。

元煦哑然失笑,反驳:“我几时小瞧过你,真是冤枉!”

“呵,你一直都小瞧我。”

莫容玖嗤之以鼻,看他在小辈儿们面前装模作样的恭敬她,暗地里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诸葛弈抱起醉昏昏的小姑娘,与众人道:“我且送她回院,诸位请便。”

“好。”

元煦、莫容玖、司明堂齐声道,起身揖礼。

诸葛弈颌首,抱海棠离开。之后他亦没有回来,众人也不强求他必须回来陪着。酒过三巡后,青萝亲自来见众人,安排丫鬟们领他们去了客院歇息。

翌日清晨,因醉酒睡得安稳的栗海棠被院子里的犬吠声吵醒,裹着被子在宽敞的架子床里滚了一圈儿,实在听不得越来越吵的吠声,她迷迷糊糊地扒开被子,眯缝略肿胀的眼皮。

“青萝,兰月,刘姑姑,快把狗子赶出去,好吵!”

“小主子醒了。”

刘二娘端来早膳,脚下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发出“呜呜呜”的威胁声,不停的咬她的裙摆。

栗海棠揉揉肿眼皮,看到顽皮的小奶狗,惊喜问:“小狗?谁买来的?”

刘二娘放下早膳,坐来床边抚顺她的乌黑长发,说:“后厨院的狗生下六只,我瞧这只生得俊俏便抱来给你玩。”

栗海棠趴在床边,手指戳戳小奶狗的黑鼻尖,湿湿凉凉的。她嫌弃说:“它流鼻涕了!”

刘二娘忍笑,说:“狗鼻子湿可证无疾,若干干热热的定是染病了。”

“哦?原来这样啊。”

栗海棠惊讶,她未听说过。

“海棠,我来啦。”

元俏大摇大摆进房,未见人便扯着喉咙大喊。

随后,程澜、栗君珅和莫晟桓也进来,见青萝和兰月忙着端铜盆、寻衣裙,笑得不怀好意地说:“花妹妹还没起呢?看来桌上的早膳要祭我的五脏庙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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