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91)

“啊?”

众妇人们惊讶地张大嘴巴,一个个脸色由喜转怒。隐忍着站起来行过万福礼,含泪无力地说:“全凭大姑娘吩咐。”

“嗯。”

栗海棠轻应声,看着那些捂着胸口、心碎一地的妇人们悄悄离开东花厅。留下来的唯有莫夫人和那些死不认错的夫人们。

她们跑来闹、跑来评理并不是真心替自己家的“女儿”讨公道,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一是不得宠的庶女,二是堂侄女,三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贴身丫鬟。

俗话说:不是自己的肉,炖别人锅里不会心疼。

这些妇人跑来凑热闹,真正目的是讨好栗夫人和莫夫人。至于不露面的闫夫人也许因没送人质过来,这位外传菩萨心肠的她才没有来讨公道吧。

门外传来杨嫫嫫恭敬地唤声:“画师先生这么晚来奁匣阁,可是有事?”

“是。”

隔着窗子,诸葛弈温润低沉地声音悠悠传入,栗海棠欢喜地伸着脖子高声:“师父,我在东花厅,快进来!”

“好。”

诸葛弈应了一声,回头唤着:“你也随我进去吧。”

“是是是。”

苍老的声音让栗海棠喜悦的小脸瞬间阴沉,她端着威仪的架势坐好,黑曜杏眸冷冷地盯着东花厅的偏门。

东花厅有正门两扇,两旁偏门各一扇。平时举行大型宴会,宴请族长、族长夫人或各贵府中的乡绅权贾才会开启正门;佳节小宴或女人们小聚时只开一扇偏门,往来进入也只走西边的小偏门。

杨嫫嫫走在前,引着诸葛弈和那声音苍老的男人走进东花厅。一进来便递个眼色给李嫫嫫,李嫫嫫悄悄来到莫夫人身边,准备扶她先去与东花厅相连的抱厦坐坐。

莫夫人却不领情,一脸厌恶地扬手打在李嫫嫫脸上,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用手碰我?”

李嫫嫫捂着脸默默垂泪,心中却不服气。她可是奁匣阁服侍奉先女的一等奴婢,就连八位族长都给脸面,这莫夫人竟如此不识好歹。

“杨嫫嫫,李嫫嫫,你们先去瞧瞧傻大姐吧。”

栗海棠打发二位嫫嫫,冷冷地瞥了眼仗势欺人的莫夫人,以及她身后那些不识趣的夫人们。目光移向诸葛弈,及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师父,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徒弟别生气。”诸葛弈来到主位旁的一个椅子坐下,微微歪着身子,说:“栗老伯来报喜讯,瞧着他在门外寻不到进来禀告的人,我便自作主张领他进来啦。”

“喜讯?”

栗海棠打量着跪在地上一身缎袍的父亲,心底发寒。她母亲离逝才短短月余,她的父亲竟迫不及待迎新人进门?

栗锅子笑着从怀里抽出一张大红喜帖,喜滋滋地说:“栗大姑娘恩赐,小老儿如今不愁吃穿,只可惜内子病逝,留幼子年弱、家中无人照管。遂,小老儿新娶一房继室,乃栗里长的小姨子。嘿嘿嘿,小老儿想……想请栗大姑娘做主,允了这门亲事。”

栗海棠怅然,居高俯视跪在地上的亲生父亲,含泪苦笑道:“我母亲才死了多久,你就急着娶继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栗锅子一脸木然地眨眨眼睛,辨白:“海棠呀,你可不能拦着我娶继室,为了你那年幼的兄弟也不能够拦呀。”

“为了旺虎,还是为了你脏肮的色(欲?”

第109章 寒了人心

栗海棠赌在心中多年的怨气怒火一瞬暴发出来,连莫夫人及那些夫人们也吓得怔住。反而坐在旁边的诸葛弈和莫晟桓淡然如常,清冷目光打量这对父女。

栗海棠表现得并没有她外表那般暴怒强势。从小到大忍受着栗锅子疯狂的暴打虐待,即便他跪在她的面前也无法令她压抑住内心的恐惧。

藏在袖子里的两只小手握紧成拳微微发抖,唯有她知懂自己的掌心已冷汗淋淋。只要与父亲的视线相汇,她无法忽略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战,有种想夺门而逃的冲动。

“海棠呀,你可不能不心疼你兄弟呀,他才两岁。”

“呵呵,你用烟袋锅子灼瞎娘的眼睛时,可曾念过他才两岁?你与村子里的女人暗中苟合之时,可曾念过他才两岁?你暴虐时连旺虎都能挨上几巴掌,你可曾念过他才两岁?”

“海棠,我不过是脾气坏些,对你们姐弟……我……我……”栗锅子越说越没底气,他的确对妻子、儿女不好,气则大骂、怒则暴打。可他是一家之主,应该有个当家主的样子。

栗海棠仰起头任泪水逆流忍回去,她不想再看这个没有人性、没有人心的男人了,她也真真为母亲感到不值,更担忧年幼的旺虎会遭遇不测。

“母亲才去逝一月余,尸骨未寒,死因不明。在查明死因为母报仇之前,我不允你续弦再娶。”

“不成不成,那小典氏的肚子里已怀有我的娃。我请大仙儿算过,是个男胎。”栗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道:“今日你不允,我坐在这里不走了。”

栗海棠已没有耐心坐下来,她有胆子处置谋害她的那些权贵夫人们,却独独惧怕栗锅子。尤其看到栗锅子别在腰上的烟袋锅子,从懂事起她每天都被灼烫无数个烟疤,直到今天她的后颈、后背和肩头仍留着浅浅的肉色疤痕。

绕过桌子,栗海棠向莫夫人及各位夫人道:“既然你们不肯认承用有毒的小绣鞋谋害过我,那我便交由八位族长来处置。从今以后,各位夫人准备的年礼也会先送到祠堂去供奉些日子,我再命人抬回来享用。”

“栗大姑娘,你年轻不懂事,我可以教教你。”

莫夫人伸手一把握住栗海棠的手腕,逼近小小的她,压低声道:“别以为你是奉先女,我就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你以为有莫晟桓那个败家子当靠山就可以不反我放在眼里吗?他不过是莫氏中正府里的一条狗,我随时可以将他和他的亲娘赶出去。”

栗海棠不惧莫夫人威胁,也学着样子低声道:“莫夫人,你也该摘下蒙撇自己双眼的雾障了。你瞧瞧今日之祸,栗夫人甘愿下跪、闫夫人躲着不来,你偏要站在这里我为敌,你想想她们为何弃你不顾?她们比你矮一等吗?还是她们手中的权势更胜于你?”

经栗海棠提醒,威势高高在上的莫夫人也禁不住猜疑。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小姑娘,隐约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莫夫人,我知道你想助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任族长,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人掌权、八方臣服才能坐稳族长的位子。”

栗海棠回头,看到莫晟桓正回头与诸葛弈聊着什么,痞痞地笑着似乎心情很好。

莫夫人眼神不善地盯着她厌恶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宁愿背负杀人的罪名,也不想留下这孽子来挡自己儿子的光明前途。

栗海棠轻叹,“既然莫夫人没有想好,我也不费口舌了。请莫夫人和各位夫人离开,明日自有人来与你们对峙。”

“莫夫人,这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事情交给八位族长去处置,留下来讨好莫夫人的各府夫人们心慌意乱起来,见莫夫人不言语,她们纷纷跪下来磕头。

“求栗大姑娘恕罪,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嗯,我知道。”栗海棠点点头,“不管你们是被栗夫人、莫夫人、还有闫夫人逼迫,你们错过了自首的好机会,现在才知道害怕已迟了。”

“栗大姑娘,求你饶过我们一回吧。我们……我们真真是被逼的。”

“对呀对呀,求栗大姑娘饶了我们。”

“求求栗大姑娘。”

……

一个个泪流满面、悔不当初,不管是真心或假意,至少现在是知错了。

栗海棠杏眸清冷,对这些与她的母亲同龄的妇人们感到悲哀。明明是身为娘的人,为何会怀着害人之心,难道不怕天谴报应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吗?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十日后,送你们的亲闺女来奁匣阁。我不想再看到用贴身大丫鬟作假,或把外宅娘子的可怜女儿谎称庶女送来。”

“遵栗大姑娘吩咐。”

“走吧!都走吧!”

此时很烦躁,也无力气与这些奸猾的夫人们斗智斗勇。栗海棠仰起头闭上眼睛,凭泪水肆意的流泻,深深陷入悲怆之中。

她可怜的母亲尸骨未寒,那虐待她一生的男人竟找到继室的女人。而且她猜测早在母亲去逝前这对狗男女早已暗通款曲、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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