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清捂着半边脸默默垂泪,身体瑟缩一团甚是可怜。
苏老家主一步迈过去,抓起苏妙清捂脸的手腕,一个用力丢到吴老家主的脚前,训斥说:“瞧瞧给你曾外祖父气的,还不快磕头告罪!”
苏妙清浑身哆嗦着跪在吴老家主脚前,磕头,泣声道:“孙女辜负曾外祖父的养育之恩,孙女知罪,请曾外祖父……责罚!”
苏老家主叉腰气骂:“罚是轻的,等回家去,看我不……”
“够了!”
吴老家主沉声喝道,果然苏老家主闭上嘴巴。
“苏家孙女起来吧。”
“谢曾外祖父。”
苏妙清慢吞吞站起来,听到苏老家主一声鼻音哼气,吓得又跪回去一动不动。她如一只囚笼的鸟儿,一言一行皆由苏老家主掌控。
栗海棠实在看不得,从诸葛弈背后走出来,佯装骄傲地说:“苏姑娘,你烹制的桂花酿鸭子不如我烹制的好,你的厨技也不如我的厨技好。你,认输吗?”
“我,认输。”
苏妙清埋首于双掌,此刻是她最丢脸的时候。她一辈子铭记今日的耻辱,比她的出身更加卑微。
栗海棠回身,笑盈盈地说:“师父,我与苏姑娘的赌局结束了,我赢啦。”
“然后呢?”
诸葛弈见她曜黑杏眸闪烁狡黠,便知她与苏妙清的赌局不仅是烹制一道菜肴,背后的小算计应该剑指苏老家主。
“吴老家主,我赢了赌局,可向苏姑娘讨要两样东西。第一个,她与我各自心知肚明,不方便言说。第二个,我要请吴老家主和苏老家主作证,免得苏姑娘将来反悔。”
“好,你尽管说吧,我作证。”
吴老家主欣然答应,眼神威胁犹豫的苏老家主。
苏老家主忙揖礼:“小婿听凭岳父吩咐。”
吴老家主满意颌首,对海棠说:“你来说说,第二样东西是什么?”
“苏姑娘的命。”
栗海棠开口震惊四座,连诸葛弈也诧异得龙眸微睁。
苏妙清已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精致漂亮的脸蛋泪痕未干,仰头凝视海棠平静的丑疤小脸,疑问从喉咙嗫嚅而出。
“你要,我的,命?为何?你与我什么仇,什么怨,要置我于死地?”
栗海棠拿帕子擦擦手指沾到的油渍,调侃道:“凉薄亲情求而不得,与其忍辱偷生,不如早死早超生,祈盼来世投个好胎。我一心为苏姑娘筹谋,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呵!凉薄亲情,求而不得。你确实说出我在苏家的处境,可我愿意忍辱、愿意偷生、愿意活在苏家。”
苏妙清踉跄站起,鄙夷嗤笑。她高昂起下巴,不屑地说:“一块胙肉,你的命是自己的吗?你能活几年?”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在苏家活得如何没关系,至少命是自己的。若高兴,活到耄耋之龄;若不高兴,一刀抹脖子,活多活少由自己定。你呢?一个活祭品,你的生死,由人不由己。”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齐向丑疤小脸的小姑娘。比苏妙清年纪小,沉稳的性子却令人叹服。若换作在场的任何人,恐怕早就冲上去一通怒打,哪会这般笑意盈然的样子。
栗海棠待苏妙清冷嘲热讽的话说够了,才缓缓开口,问:“苏妙清,你可答应将命送给我吗?”
众宾客又是一阵震惊气声,所有目光移向苏妙清,静待她如何回答。
苏妙清咬牙,忿忿吐出两个字:“休想!”
栗海棠轻蔑哼声,对苏老家主说:“苏姑娘不愿将命送给我,那……苏老家主的命,也可以的。”
苏老家主讶然,呆呆地看向诸葛弈。
第1130章 留给师父娶妻生子
前来吴府拜寿的宾客们继续留在偏院吃宴席,而诸葛弈和栗海棠被请到吴府的一个客院用茶,一同前来的还有苏老家主、苏妙清。
吴老家主以年迈为借口避开,吩咐吴老爷前来坐镇一看究竟。
吴府客院素雅别致,院中栽种的花草树植错落有致,花色淡雅不妖不艳,树冠修整干净利落。
正房中堂,诸葛弈和吴老爷并列主位,苏老家主位居左一,苏妙清站在堂中,栗海棠随意选把椅子落坐。
吴老爷暗暗观察海棠,对她是谷宅小东家的身份颇为存疑,而苏妙清称她为胙肉又很滑稽。纵然想问个清楚,但诸葛弈的身份使他斟酌再三未敢开口。
苏老家主瞪圆眼睛盯住海棠,打从她说出那句“苏老家主的命也可以”就让他血气翻涌,额筋突暴,拳头发痒。若非他知道诸葛弈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是诸葛弈最宠爱的徒儿,他定会下令送回苏家去关起来折磨死她。
苏妙清偷看外祖父仇恨的眼神,心里乐开了花儿。只要外祖父弄死这个碍事的丑丫头,她就有办法成为诸葛哥哥的妻子。
见诸葛弈缄默不语,吴老爷几次欲开口解围,话到嘴边又忍回去。自从妹妹死后,父亲年迈,他虽掌管吴家大权却事事需经父亲的应允。他知道父亲执意不肯退位让权,皆是妹夫在背后挑唆,害得父亲斥他懦弱无能、难挡重任。
一次次错失掌权吴家的机会,吴老爷对苏老家主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想到苏家在江南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氏族,每年与吴家的生意往来不断,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吴家,万万不能得罪苏老家主。
诸葛弈知吴家父子的忍气吞声,也明白苏老家主的狐假虎威。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苏家在江南能够排个第五,亦是仗着苏老家主与阿伯的世交情分,而阿伯的背后是他。
“海棠,既然苏老家主舍不得自己的命,苏姑娘也舍不得命,你再想一个容易做到的便是。”
诸葛弈对海棠招手,唤她坐来身旁的椅子。
栗海棠乖乖听话,一落坐便撒娇说:“师父要我与苏姑娘和好吗?”
“是啊。”诸葛弈拿帕子为她擦去唇角沾到的胭脂红,说:“苏老家主与阿伯是世交好友。看在阿伯的情面上,你想个容易做到的事。”他看向苏老家主,说:“相信苏老家主定会亲力亲为。”
“是是是。”
苏老家主尴尬陪笑,心想小姑娘竟认得俞伯?看来他派去霞彩镇的探子查到的信息并不全面。
栗海棠故作惊讶,说:“阿伯的世交旧友?那真是可惜啦。早知道,我该提出更多的东西。”
“更多的?难道你想要苏家全府的人命吗?”
吴老爷打趣儿,只当她年幼无知、童言无忌。
栗海棠点头,说:“对呀。吴老爷所说正中我的心思。苏氏在江南虽不敌四大商族,也算富甲一方的大商。若一赌赢下苏氏全府的人命,不费吹灰之力收揽得力仆婢为我所用,何乐而为呢?”
吴老爷哑口无言。
苏老家主气得七窍生烟。
苏妙清吓得目瞪口呆。
“顽皮!”
诸葛弈宠溺柔声训斥,对吴老爷说:“她年轻玩心大,吴老爷别怪罪。”
吴老爷尴尬大笑,摆摆手说:“哈哈,不会不会。我瞧着小姑娘钟灵毓秀、聪敏过人,我打心底喜欢,怎会怪罪。”
“多谢吴老爷怜爱。”
栗海棠起身万福礼,说:“其实我不喜欢人命,我喜欢黄灿灿白闪闪的东西。只要苏老家主和苏姑娘拿出等身价的金银,我可以考虑考虑。”
“呵,原来是缺钱呀。”苏妙清嗤之以鼻,将海棠从头到脚打量遍,问:“你一个不长命之人要那么多钱作甚?”
“留给师父娶妻生子呀。”
栗海棠坦然回答,故意咬重“娶妻”二字。
苏妙清脸色微怔,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会缺钱?”
“他缺不缺钱与我何干?”
栗海棠嘟嘟小嘴,伸手向苏妙清,说:“你的身价不高,收你十万两金子。”
“你脑袋发昏了?十万两金子,当我是什么?”
苏妙清惊叹,这丑丫头开口就是金银,开价就是十万两,真瞧得起她呀。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跪谢她的赏识呢?
栗海棠轻哼,另一只小手伸向苏老家主,说:“你是苏家的掌权人,不能与苏姑娘一般廉价。我想想啊!”
她上翻白眼,嘴里滴滴咕咕。离她最近的诸葛弈也未听清楚她念叨的什么,隐约听到“莫族长”三个字,他忍俊不禁,宠溺地捏捏她的伤疤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