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全死了,一个不留。”
刘二娘拿来海棠绣了半只蝴蝶的帕子绣起来,说:“孟氏族的家主是位年轻有为的公子,若还活着该与元五爷同岁。说起来,孟氏族毁在他的手里也不算冤,谁让他自出生便顺顺利利的,又是人人称赞的俊杰。”
“天妒英才?”
“对,就是天妒英才。”
栗海棠的玩笑话得到刘二娘点头认同。
绣了几针,刘二娘便失了兴趣,端看自己绣出的小半只蝴蝶翅膀,自嘲嫌弃道:“金针彩线绣蝴蝶该漂亮的,可我习惯厨房的锅碗瓢盆,绣出来的蝴蝶都带着一股子菜油味儿。真真的连自己都喜欢不上来,回头唤青萝拆了吧。”
栗海棠笑而不语,这蝴蝶本就是青萝逼着她绣的。现在被刘二娘糟蹋了几针,她正巧有借口躲懒呢。
刘二娘收拾好针线和绣帕,问:“孟氏无后,与陈氏族有何干系?”
“这是一个谜!目前无解。”
栗海棠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谜阵里,而布阵的人很高明,引着她不断往错误的方向探查。她要如何反其道而行,才能追查到真相?
诸葛弈回来,见刘二娘担忧地凝看海棠,而海棠杏眼无神似乎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他对刘二娘打个手势,刘二娘忙悄无声息地踮脚尖离开。
悄悄坐到刘二娘刚刚的位置,诸葛弈没有惊扰思绪中的她。静默的守着,静默的看着,静默的等待……
“师父,你去瓷庄见元五爷可有线索?”
“孟氏。”
诸葛弈将她揽靠入怀里,摘下簪钗,以修长手指为她梳理乌黑长发。
“又是孟氏。”栗海棠紧皱秀眉,说:“赖三死前提醒我想为陈氏族昭雪,就去查查孟氏后人。或许,孟善人是背后主谋。”
诸葛弈剑眉拧紧,薄唇却伏在她耳旁调侃:“赖三不是提醒衡六爷留不得吗?怎么又变了?”
栗海棠呆滞地眨眨眼,才察觉他的意思,赧然道:“不是的。衡六爷留不得,是我要说的。赖三临死前所说的是查查孟氏后人,怀疑孟善人是背后主谋。师父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千夜。”
“问他作甚?我只信你。”
诸葛弈为她梳理乌黑长发,说:“安丰城的孟善人确实是孟氏旁支的后人,但他贪财好色终究成不了大器。安丰城能有他一席之地,亦是当年杨老家主的恩赐。故而他将莫容玖献给衡六爷,一为讨好,二为钱财。”
“原来师父已盯住孟善人啦。”
栗海棠闭上眼睛靠入他的怀里,有些无助地说:“师父,我有些害怕自己无法为陈氏族昭雪,无法承担谷宅东家的重任。害怕自己能力有限,辜负师父的期望,辜负师父待我的好。”
诸葛弈心怜地将她抱住,柔声安慰:“傻丫头不怕,有我在。霞彩镇的事情远不及我们想象中的简单,我们要小心谋划才是。”
“师父,洪四可信吗?他是陈老家主的心腹老仆,却不肯将当年的实情全部告诉我们。”
栗海棠忽然愤愤不平,想到洪四求着她帮忙又私心的隐瞒往事。他的忠心为主到底是真是假呢?
诸葛弈拿一块茶饼掰成两半,一半喂入她的樱口,一半吃进自己的嘴里。
“师父,……”
“食不言。”
“好,吧。”
栗海棠懒在他的怀里,小脑袋里一团乱糊糊的。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是烦躁!烦躁!很烦躁!
“师父,千夜为何来霞彩镇?”
“秦五爷派他来的。”
刚刚诸葛弈出去便是见千夜,得知秦五爷派千夜来保护海棠,便知秦五爷猜到他会处置了衡六爷。至于谁来接管霞彩镇,待陈氏族昭雪后再做决定。
栗海棠想到秦五爷对诸葛弈的忠心耿耿,又想到衡六爷的假仁假义,心里就堵着一块石头似的憋屈。
“师父,秦五爷和衡六爷于你而言,谁更忠心?”
“哈!忠心二字太重了,他们担不起,我亦不敢收。”
诸葛弈轻捏她的下巴,说:“秦五爷与我是生死之交,衡六爷不过是我的教养的一条狗。如你所说,他是一头白眼狼,终有一日会反咬我的。”
“原来师父来霞彩镇,正为处置衡六爷?”
栗海棠恍然明白,此行江南不仅仅是带她离开桎梏的牢笼,亦是诸葛弈要趁江南之行大肆除奸养忠,重新布局江南的商道。
“师父乃惊世天才,佩服!”
“傻丫头,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惊世天才的。”
诸葛弈心情大好,对站在屋门外的青萝说:“去唤洪管家进来。”
青萝颌首行礼,转身出去。
片刻后,千夜与程澜来见,程澜的脸色不佳似乎在生气。
栗海棠看也不看程澜,只问千夜:“你要留多久?”
千夜嗓音冷沉,禀告:“护小主子行江南。小主子几时回,属下便几时回。”
“寒夜谷呢?平安巷子的杨嫫嫫等人呢?可有人护着?”
“小主子放心,杨嫫嫫已回寒夜谷。平安巷子的棠宅由李嫫嫫管着,有程司典燕四氏族的护卫守着,不会出事。”
千夜如实禀告。
栗海棠惊讶,看向满脸愠色的程澜,“花哥哥,是你请四位族长帮忙派护卫去棠宅的吗?”
程澜没好气地瞪眼,说:“先别管这个,你只说说赖三为何死了?我还没报仇呢,他怎么可以死?”
栗海棠哑口无言,她也不想赖三死呀。
第1091章 忠心奸恶一线之隔
程澜气海棠弄死了赖三,原本他要单独审问赖三关于兰月姑娘的事情,现在赖三死了,他要向谁去打探兰月姑娘的隐秘。
诸葛弈熟知程澜不是蛮横无礼的人,与海棠计较赖三之死恐怕另有隐情。他悄悄递眼色给程澜,什么事待晚些时候再谈。
栗海棠聪敏多思,见程澜斤斤计较的蛮横样子,大概猜到几分。她盘腿端坐,说:“赖三虽是安丰城的痞赖,却不是人人都熟识的。若兰月姑娘出身大家族,必定会引赖三三注目。可惜她生于贫家又年少逃家,只怕赖三比她大不了几岁。”
程澜错愕,问:“花妹妹,你是噬人心的虫子吗,竟知我在恼气什么?”
诸葛弈心中诧异,又不免对她的聪慧敏锐而赞叹。果然是他教导的小徒儿,凭一言一语、一颜一色便可窥知真相。
栗海棠笑叹:“让毁容的兰月姑娘以奉先女的身份掩人耳目同行江南,而我跟着师父去寻访名医治伤。此计谋不是花哥哥的好主意吗?”
程澜点头,说:“对,是我的主意。可赖三与我的计谋有何关系?你竟能猜出这个原由?”
“赖三出身安丰城,是孟大善门下的痞赖。他从小混迹安丰城,对城中的人很熟悉。若知晓兰月姑娘的底细,也省得我们去查。”栗海棠拿一块茶饼给程澜,感激道:“多谢花哥哥忧心我的安危。”
程澜羞窘地红了脸,握拳在唇上掩饰咳声。伸手接来茶饼咬一小口,咕哝:“有我们在自然会护你周全,只是兰月姑娘身世颇多存疑,该仔细探查清楚才能安心。既然是同行者,须谨慎才好。”
“我知防人之心不可无,会谨慎行事。多谢花哥哥一心向我。”
栗海棠诚意感谢,对程澜的疑心渐渐减弱。但她仍残留一丝防备,毕竟他是八大氏族的公子,是程氏族的下一任族长。
“主人,小主子,洪管家来了。”
千夜进来,后面跟着洪四。
程澜看一眼洪四,起身道:“我饿了,去后厨院找些吃食。”说完,片刻不等地离开。
千夜站在洪四身后,几乎用身体堵住门口严防他逃跑。
栗海棠和诸葛弈同座罗汉榻上,一对寒冽龙眸,一对曜黑杏眼,齐齐聚向垂首而立的洪四。
“洪伯,坐吧。”
栗海棠率先打破沉默,指指对面的矮凳子。
诸葛弈收回寒冽视线,微侧身对向海棠,龙眸中浅藏杀意。
洪四战战兢兢地挪蹭过去,颤微微地坐下。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迎视诸葛弈的森冷目光。打从他初入屋子便感觉到来自诸葛弈的阴森杀气,足够吓得他减寿十年。
栗海棠拿一块茶饼赏给洪四,说:“这是新来的刘厨娘做的茶饼,你尝尝。”
“多谢小主子。”
洪四屈蹲着腿,跪上前接过茶饼。双手捧着茶饼坐回矮凳子,却迟迟不往嘴里送。他低垂着脸,眼睑亦半闭着,无法看到他是怎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