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
程澜恍然,站起来鞠躬作揖,不好意思地说:“花妹妹,哥哥误会你了,请花妹妹恕罪!”
“不知者不怪罪。花哥哥快别客气。”
栗海棠欲站起还礼,被诸葛弈一手按住。
诸葛弈斜睇程澜,语气不善地喝令:“坐下!”
程澜撇撇嘴角,调侃:“诸葛兄,你别吃醋嘛。花妹妹认我为兄,你该好好巴结我才行。待她出嫁之前不知多少狂蝶浪子一见倾慕、登门求娶,少不得我多方周旋替你绸缪。”
“闭嘴!”
诸葛弈斜睇程澜,对元煦说:“元五爷,我们去水塘边走走?”
“荤食吃多了,确实要多走走。”
元煦放下酒坛,拂去袍摆沾到的些许草渣,与诸葛弈闲庭信步,走向十丈之外的清澈水塘。
篝火旁,栗海棠抱来半坛桂花酿,唤青萝取来小酒杯同饮。
青萝和归一抱来四坛老仙醉,海棠让孟虎抱一坛分给护卫们尝尝滋味、润润嘴巴。春夜原野风冷露重,小饮一杯浓辣的烈酒能祛湿气。
程澜狂喜大笑,从归一怀里抢来一坛揭封畅饮。醇香烈酒灌入喉咙,奔流过心直入胃中仿佛十万雄兵在身体里涌动。
“哈哈哈,好酒!好酒!”
程澜赞不绝口,仰头又猛灌一气,大呼痛快,说:“自从离开京城之后,我就没沾过一滴酒。这酒虫子闹得心痒难耐,真真委屈死自己呢。幸好花妹妹招人疼,得秦五爷赏中赐几坛好酒,哥哥跟着沾光儿。哈哈哈!”
栗海棠笑而不语。秦五爷也爱酒如命,送她的十坛好酒是借口,其用意不言而喻。万一江南某位大家族的家主也爱美酒,这十坛佳酿正巧投其所好。
现在拿出来给大家品尝,只因她知道诸葛弈的江南之行必将掀起惊涛骇浪,区区十坛美酒岂能打动某位家主为盟?
一坛老仙醉灌下肚,喝美了、醉昏了、识不得人了。
程澜抱着空坛子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半眯眼睛盯住海棠的小脸,怜惜感叹:“多漂亮的小姑娘呀,可惜被姓诸葛的大野狼叼走了。哼!我偏不让他如愿!”
“噗——!”
栗海棠半口酒全喷出来,呛得鼻子泛酸,眼圈含泪,喉咙里“咳咳咳”不停。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醉话连篇的程澜竟然骂师父是大野狼?还发誓偏不让师父如愿?
“程大公子,你有何底气如此出口狂言?论功夫,你比不过我师父;论容貌,你比不过我师父;论学识,你比不过我师父;论谋智,你比不过我师父;论江湖威名,你比不过我师父;论经商筹谋,你比不过我师父;论……不管论什么,你都比不过我师父,凭什么不让他心愿圆满?”
“生女外向,你这不知羞的小丫头。”
程澜醉熏熏地走过来,脚下一绊恰恰跌坐在她的身边,含混不清地说:“你知诸葛子伯是什么人?他是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的心腹。天下第一大商是什么人?那是江湖和商道赫赫威名,敢与皇帝老儿共拥江山的大人物。”
“哦。那又怎样?”
栗海棠反问,一副满不在乎的傻憨憨诘问。
程澜伸长食指对准她的小脸,半眯眼凑近观察哪里没有受伤的。迷迷糊糊寻个遍,终于发现鼻尖白皙光滑没有伤疤,立即戳戳戳。
“你这小丫头傻不傻呀,都告诉你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不是好惹的大人物。”
“那又怎样?”
栗海棠还是不明白程澜到底在提醒她什么。她知道诸葛弈的真正身份,从多方听到天下第一大商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她的眼中诸葛弈是真实存在的、和她最亲近的人,无关身份和威名、无关贫穷与富贵。
程澜脑袋里昏沉沉的,不知是烈酒作怪,还是被她的傻憨天真气得。他丢开空酒坛,仰躺在草地上凝望夜空中的月亮星辰。
碧草坡很美,夜空残月繁星也美,坛中醇香烈酒更美,可惜他此刻的心情不美。歪头盯看烂肉伤痕毁了容貌的小姑娘,不禁感叹她红颜薄命。
程澜从京城赶回瓷裕镇的途中已听到贩卒们津津乐道的传闻,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将新巢建在离瓷裕镇不足五十里的寒夜谷。瓷裕镇俊美的画师公子是活死人的心腹大掌柜的传言亦伴着他一路返途。
再看向水塘岸边,诸葛弈和元煦徐徐慢步、相谈甚欢。这让程澜灌入胃里的烈酒翻腾,更加头昏脑胀起来。
栗海棠唤来归一,让他扶程澜回帐房歇息。只要程澜不与诸葛弈为敌,她暂且装傻不算计他。
第1022章 江南之行各有筹谋
碧草坡的清澈水塘源于远处的一座高山,泉溪缓缓泻流绵延数十里,汇聚在草野一处低洼形成水塘。
泉水清澈、青草肥沃、野花遍地,碧草坡成为南北贩商们停留歇脚的天然之所。马儿喜食嫩草、饮甘泉水,人们向往以天为被、以地为榻的天然野趣。
今夜的碧草坡仅有诸葛弈的一队人马,寂静夜幕下的青青原野十几堆篝火、嬉笑调侃、烤肉香弥。
延水塘慢步,闲聊几句,仰头赏月色,低首听虫聆。置身商道多年已习惯阴诡斗智的紧迫生活,偶尔享受怡然自得的美妙竟觉得新鲜。
元煦在水塘边停步,负手面向帐营,凝望最大篝火旁喝酒斗嘴的程澜和海棠,说:“我以为你不会放过置他们于死地的良机,至少不该是现在这个结果。”
诸葛弈仰望夜空,淡淡地说:“元五爷安插在八大氏族中的探子不少,想来我和海棠的身边也有。”
“嗯,之前有过。”元煦不否认,又说:“现在没有了。”
“为何改变主意放过我们?”
“因为我找到与你共同的目标。”元煦坦然,看向诸葛弈郑重地说:“八大氏族霸占瓷镇多年,仗势欺压外族。我元氏一族虽晚来十几年,也算是白手起家的大氏族。一直以来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受他们的排挤诽议,我们忍得够久了。”
“元五爷想借我之手代替八大氏族,成为瓷裕镇的新霸主?”
诸葛弈剑眉微挑、龙眸淬寒,眉宇间浮现一丝阴煞的杀戾。他可以放任元氏族壮大,却不能让元氏族成为第二个霸主。
元煦猜到他的心思,无奈叹说:“霸主?瓷裕镇近来的新消息你不会不知晓。寒夜谷成为天下第一大商的新巢穴,坊间传言他意图瓷裕镇。”
诸葛弈没有答话。元五爷这句似玩笑又似怅然的调侃,无非在试探他的真实身份是否如谣传所言,是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的心腹大掌柜。
凭元五爷在闯荡江南多年积存的江湖势力,想打听点儿隐秘消息易于反掌。可惜比拼江湖势力,谁敢狂傲到兜售天下第一大商的消息?怕不是活腻歪了,或是嫌弃脑袋生得太结实该砍掉了。
元煦在瓷裕镇和燕峡镇有独属他的消息门路,隐秘到他的父母亲人亦不知晓。他身在江南仍掌握翎爷、秦五爷和诸葛弈等人的行踪,对他们近期联手掠夺莫氏、乌氏生意的劣劣事迹耳熟能详。
“海棠姑娘的伤势太重,本不宜舟车远行。你何苦拖着她往江南跑,恰恰江南的春天雨水丰沛,实不算个养伤的好地方。”
“山高路远,又有江南四大家霸主,他们的爪牙才不会伸过来。”诸葛弈语气悠悠,藏在袖子里的一个小酒壶送给元煦,说:“江南之行本是幌子,迷惑他们罢了。”
元煦接来小酒壶揭盖嗅闻,香醇甘甜的葡萄美酒绝非凡品。他意味深长地说:“听闻你是江湖医仙的弟子,将毕生医术传于你。海棠姑娘的伤势虽重,以你的医术应该不难治愈。”
“治不了。”
诸葛弈怅然,挫败地说:“她不仅毁了容貌,身上的伤势更重。我知恩师云游江南,却寻不到他落脚的居处。一路行至江南,散布消息出去希望恩师能获知我的行踪,赶来与我汇合为海棠治伤。”
“放心,我会帮你。”
元煦举酒壶敬他。
诸葛弈揖礼道谢。
少年多愁绪。
这是元煦在诸葛弈的神情隐隐察觉到的,他坚信诸葛弈带海棠去江南不仅为寻医治伤,或许又谋划着江南四大家。如同潜藏在八大氏族之中步步谋算,将瓷裕镇和八大氏族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霸主瓷裕镇、吞并八大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