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650)

栗海棠苦涩一笑,推开诸葛弈,埋头继续临摹。

她自认真诚相待那些亲如兄弟姐妹的朋友们,那些人又如何待她呢?当诸葛弈中毒昏迷不醒,被翎爷接走去燕峡镇避居的时候,她独自面对八大氏族的威吓,那些与她情同姐妹、自作兄长的朋友们呢,一个个消失不见。

“师父,我是不是很傻?”

栗海棠停笔,询问对面低头审视百年画卷的诸葛弈。

“傻,很傻。”

诸葛弈很坦白,无意外地看到她又流泪了。他轻叹,走过去再次搂她入怀,柔声问:“为何流泪?”

“师父,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当你风风光光的时候,他们围绕在你的身边嘘寒问暖,生怕你看不到他们的情义;当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钻进地缝子里去终日不见。师父,我太傻了,竟把他们当作最亲的人。我信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献给他们。而他们呢,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却嘲笑着我的愚蠢。”

“他们是谁?”

诸葛弈剑眉皱紧,他暗恼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若他知道那些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的混账们是谁,他会一个个的抓出来皮鞭子抽死。

栗海棠悲伤地低头,喃喃道:“师父,我再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

“任何人中……也有我吗?”

诸葛弈紧张地吞口水,在听到她决绝地说出不相信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慌了神。是他的离开使她感到绝望吗,才会说出不再相信任何人。

“海棠,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为何分离之后,她忽然变得陌生了。他惴惴不安,想要抓住她又害怕伤到她。

栗海棠主动抱住他,小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闷气地说:“师父,我要与他们割袍断义,再不是好朋友。”

“谁?”

诸葛弈还是一头雾水。

栗海棠气得捶他的背,噘着嘴不满说:“当然是栗君珅、莫晟桓、莫晟泓、莫妘秀、元俏、还有……还有……”

“我?”

诸葛弈顺着她的意思艰难地问出一个字,在看到她很坚定的摇摇头才释怀。既然没有与他割袍断义,那就是别人啦。

“好,你想和谁绝交,我都帮你。”

诸葛弈心情大好,就知道小姑娘舍不得他。

呵呵,最好先和翎爷、秦五爷割袍断义,再和栗君珅绝交。至于莫家兄弟等人何须小姑娘动手,他直接派人守住大门口将这些人列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即可。

栗海棠想着想着又悲伤起来,倚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

诸葛弈心疼得横抱起她走到内间的热土炕上,为她拿来最好吃的蜜饯盒子,柔声哄道:“乖丫头别哭了。他们不仁不义,你又何必因他们委屈自己呢。来,吃些蜜饯。”

“师父,元俏不能断,她是好的。”

栗海棠恍惚想起奁匣阁被大火烧毁之后,元俏曾偷偷送来一些过冬的棉袄子和锦被,上面绣的花纹还是乌银铃闲时画的花样子被元俏抢去的呢。

“元俏是好姑娘,你若与她情投意合便多多往来吧。”

诸葛弈鼓励海棠多与元家姑娘交好,毕竟元氏族的家风端正,元家人的行事比八大氏族和楚家更光明磊落。

栗海棠点头,觉得元俏的爽直和顽皮与她很相投。况且元家的人通情达理,元老太爷和元太夫人慈爱可亲,待小辈人们很好。

“师父,我想只拜你一人为师。莫大姑姑和珅哥哥不常回来,我又不能去江南。他们所教的东西,你也能教导我。”

“海棠,我毕竟不是八大氏族的人,终究要离开的。”诸葛弈与她一同坐在土炕上,打开蜜饯盒子捏一颗喂给她,“你知道莫容玖和栗君珅为何不回来吗?”

“怕我连累他们。”

栗海棠唯想到这个理由。奁匣阁烧毁之后,她数次写信给栗君珅,可一封回信也没收到;栗氏族的权利之争,她又写信给栗君珅,至今仍未收到回信。

她千方百计的为栗君珅谋划,宁愿得罪栗二老太爷和栗二爷也要保住属于栗君珅的族长之位。可栗君珅呢?或许他不知道瓷裕镇的情况,或许他不知道栗氏族的情况,可他当初那么疼爱她,怎忍心连关心的话都写来一句呢?

“师父,我好傻。我处处想为珅哥哥保住族长之位,可他根本不在乎。或许,他会嫌弃我自作主张、多管闲事。”

栗海棠怅然苦笑,她能想象栗君珅在江南过着平淡又欢喜的生活,不想再回到争权夺利、阴谋诡计的家。

诸葛弈心疼地紧紧抱住她,暗骂栗君珅这混账惹他的小徒儿伤心了。还有莫容玖,口口声声为海棠好,怎不见她回来呢?

“好。待我绘画的图交给八位族长,我便提出此事,然后带着你云游四方。待四大院重建之日,我们再回来。”

“好。师父要说话算话哟。”

栗海棠伸出尾指,定要与诸葛弈拉勾勾。

诸葛弈佯装嫌弃又不得不与她作承诺。

第833章 情义怎能是假的

八大氏族的族长们和老爷们再次为重建凑银子之事争论不休、撕破脸皮,最后所有人的怒火皆指向栗族长、乌族长和栗二老太爷。

栗族长和乌族长躲在家里闭门不出,栗二老太爷以念孙心切而卧病不起为借口躲在镇子的私宅。

闹哄哄的八大氏族没有影响诸葛弈和栗海棠,他们仍按部就班地忙碌着。每日清晨去邻院巡看修葺宅子的进程,顺便拿些吃食奖励精工细作的匠人们。

早膳至午膳后皆在瓷源堂忙于八大氏族的族务,尤其栗族长和乌族长躲避在家,栗海棠召来栗二爷和乌三爷暂代族长之职处置栗、乌氏族的族事,使栗二爷和乌三爷欣喜若狂。

又因乌银铃是她最信任的人,故而乌氏族的族事全权交与乌三爷处置。乌三爷知道奉先女重视他也是看在女儿的情面,后悔自己当初那般苛待女儿。

临摹百年画卷,绘制四大院的重建图,尽管八大氏族的族长们和老爷们吵闹得不可开交,诸葛弈依旧默默地临摹、绘制、修改。他不辞辛劳奔波于五味居和瓷源堂之间,风雪不误。

栗海棠很是心疼,几次劝诸葛弈暂缓绘图之事,先忙于修葺新宅子要紧。

诸葛弈却不同意她的想法,决定绘好四大院的重建图之后带着小姑娘云游四方。到那时,不论一年、二年或是三年,只要八大氏族的老狐狸们不来找麻烦,他便不来找他们的麻烦。

三年之后,小姑娘十四岁,离及笄岁仅有一年。那时,他可毫无顾虑地瓦解八大氏族,光明正大地带走小姑娘远走高飞。一切尽在他的盘算中,只等四大院的重建图绘完。

诸葛弈忙着绘图,栗海棠就分出心思来照管邻院的修葺之事。她觉得五味居终究不是长住的地方,客来客往喧哗哄闹,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安睡的地方。

在瓷源堂用过午膳回来,栗海棠遣杨嫫嫫去找刘二娘来,她想熬些补汤给诸葛弈,但他中了美人噬的毒,担心补汤中的药材会有害无益。刘二娘懂些药理,应该能知道哪种药材可入补汤。

拿着一本《神农本草经》随意翻阅,书里的药草一个也不认识。她佩服诸葛弈是如何记住那么多种类不同、药用不同的药草。

“大姑娘,元家大姑娘来拜访。”

“不见。”

栗海棠丢下书,气闷地瞪着窗子外面影影绰绰的院子。她落魄时,这些昔日的甜哥蜜姐们皆不见踪影;现在她平安无事,诸葛弈又被八位族长亲自请回来,他们终于忍不住跑来“认亲”。

“哼!一群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混蛋。统统赶出去,我一个也不见!”

抓起绵软的靠枕愤愤砸向门口,正巧糊在掀帘进屋的元俏的小脸上。

她身后的乌银铃惊呼一声,忙捡起落地的靠枕抱在怀里,歉意地说:“元俏姑娘别生气,大姑娘是和我们生气呢,这靠枕原本要砸我。”

“银铃,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砸的就是她,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小人!混蛋!”栗海棠站在炕上叉腰大骂,杏眼忿忿赤红,咬住樱唇恶狠狠地冷哼。

挨砸的元俏也不气恼,笑嘻嘻地转身抢来靠枕,摇头晃脑地走到炕边,仰头望海棠,说:“你吼什么吼?显得你嗓门高?还是显得你会撒泼?瞧你这模样和外面的疯女人似的,真不明白诸葛公子喜欢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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