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族长没有表现得惊讶。他之前来无心院寻找金子的时候,发现后花园的小暗门被封死,立即命人重新凿开。今夜从小暗门过来故意没有上锁,便是给栗族长方便而留。
“你终于来了。”
乌族长吁声,打量一身清爽的栗族长,神色微敛道:“有年纪的人啦,整日花天酒地的不怕身子亏空,短寿?”
“不怕。”
栗族长故作神秘一笑,站在乌族长和闫族长之间,远眺大火焚毁的北民巷子,感叹:“近几十年里,唯她最有魄力。可惜与咱们不同心,偏帮着外人。”
“顺者昌、逆者亡。少了她,可以再扶植一个听话的。”乌族长脑中闪过一抹倩影,连忙摇头否定。
闫族长和栗族长交换个眼神,对乌族长那灵光一闪的鬼心思再清楚不过。栗氏的奉先女死了,下一个奉先女需在乌氏中选出。
栗族长双手搭在精美的雕花围栏,叹道:“一场大火烧烬了各府探子搜罗来的隐密,多少人可以高枕无忧喽。乌老弟,你还真是干了件大善事呢。”
闫族长哂笑,附和:“对对对。等天亮了,乌老哥尽管家中坐,自然有大箱大箱的谢礼抬入府中。哈哈哈,到时候还愁没钱买药材吗?”
“哼!药材?”乌族长嗤之以鼻,得意道:“我已派人去探听江湖医仙的踪迹。能请到这位江湖医仙,还在乎什么活死人吗?宫廷秘方、稀珍药材,江湖医仙根本不放在眼里。”
栗族长笑而不语。
闫族长无奈摇头。
北民巷子的火势渐弱,火光之中的民宅仍有屹立不倒的,还有许多百姓携家带口的逃出来。
乌族长阴森森的笑,不在乎栗族长和闫族长异样的眼神,提起棉袍的下摆塞到腰带里,径直往假山的暗梯小跑离去。
闫族长问:“他去做什么?”
栗族长仰望渐渐发亮的天色,讪笑道:“早些年厮混时常骂他是疯子,因此落下疯子乌的臭名儿。今儿一见,他果然当得。”
闫族长畅悦,问道:“疯子乌。疯子乌。这臭名儿是谁起的?”
“一位远离乌氏族争斗多年的人。而今不知去向,是死是活也没个消息。”栗族长遥想年少时曾有过知心挚友,可惜二人志向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快看!”
闫族长一声诧异打断栗族长的思忆,远眺北民巷子时,刹时腿肚子抽筋,背脊钻过一阵恶寒。
栗族长慌慌大骂:“他怎么敢!他……他不要命了!”
“果然是疯子乌啊!”
闫族长感慨,眼中笑意渐浓。
天色渐亮,与无心院后花园一墙之隔的长街上,乌族长提着大刀率领一众蒙面人游走于北民巷子的各出口。
幸存的百姓携家眷逃出巷子,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活的希望,而是死的结局。
对着奔逃的各氏族人围追堵截,一把把杀人见血的大刀握在刽子手里飞舞,猎取一个个无辜的生命。
乌族长享受着这场畅快淋漓的杀戮,那些带着肯求的人们在他的眼中弱如稚鸡。何需动刀棍?仅一手便能捏死。
北民巷子里的无辜百姓们先被无情的大火焚毁家园,后被他们奉为权贵的乌族长斩于刀下,他们死也想不通自己为何成为刀下冤魂。
平时安宁祥和、欢声笑语的北民巷子已变成修罗地狱,这正是乌族长的杰作。
那些宁愿与家园一起毁灭的百姓们在火光中看着乌族长发狂的杀势,竟流下悔恨的泪水。
他们昔日尊敬的乌氏族长,他们见到都要跪拜作揖的乌氏族长,他们用血泪供养的乌氏族长,原来是这般嗜血无情、屠尽人心的混账。
“哈哈哈!北民巷子!我要你们全部消失!消失!”
乌族长高舞着大刀仰天大笑,今夜是他最痛快的一夜。他要用整座北民巷子来泄愤,积压在他心头的怒火必须用鲜血来浇灭。
“恭喜族长老爷心愿达成!”
“恭喜族长老爷除掉大患!”
“族长老爷称霸瓷镇的日子不远啦!”
……
蒙面人们跪地恭贺,极尽奉承之能。
乌族长畅怀大笑,扭头看向无心院后花园的焚香阁,讪笑道:“两个胆小如鼠的老混账,早晚也被我收拾得服服贴贴。”
“族长老爷,栗氏的奉先女死了,这下该轮到咱们乌氏族的姑娘吧?”
“不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乌族长将鲜血染红的大刀丢给跪得最近的蒙面人,从腰带里抽出棉袍摆,大步朝无心院后花园的暗门走去。
第733章 利益前无脸皮
残垣断壁满目凄怆,哭儿唤女求助无门。多少鲜活的生命被覆在塌倒的屋梁砖土之下,多少气若游丝的呼求被猛烈刮起的寒风淹没。
天明,雪飘,狂风凛冽。
立于焚香阁的月台远眺北方一片黑雾漫漫的残败景象,而始作甬者竟悠哉地坐在焚香阁中取暖用早膳,美酒佳肴、山珍海味。
栗族长邀闫族长一起进到焚香阁里坐会儿,再喝点热酒暖暖身子。纵使他们开始对乌族长的疯狂行为感到畏惧,但身冷腹饥时哪顾得什么。
“你们舍得进来了。”
大吃大喝的乌族长斜睇二人,哂笑一问,将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空酒杯斟满,大方道:“来,坐下喝一杯庆祝酒。”
栗族长坐下来,端起一杯暖好的酒浅饮,担忧地问:“火烧北民巷子,你不怕被各氏族的人追究吗?”
乌族长讪笑:“唆使亲闺女一把火烧毁半座奁匣阁的你都平安无事的坐在这儿,我又怕什么呢?”
“你少胡说,我没有做过,是奉先女栽脏陷害。”
栗族长愤愤不平,恼恨自己当初猪油蒙心竟选她为奉先女,反给诸葛弈送个好帮手。失算!失算呀!
乌族长眯眼,哂笑说:“呵呵,栗老哥冤枉,我哪有不清楚的。那贱丫头死了,咱们却不能掉以轻心、安享太平。”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她变成厉鬼来索命吗?你敢一把火毁掉北民巷子,还斩杀无辜百姓,恐怕黑白无常见你都退避三舍。”
闫族长调侃,半杯酒下肚已感觉身子暖和起来。精明如他怎会听不出乌族长的弦外之音,无非想趁势追击将诸葛弈等人一网打尽,抓出隐藏在瓷裕镇和八大氏族中的探子们。
他向来与诸葛弈井水泛河水,况且花间楼的无言公子曾私下忠告他别惹诸葛弈,谁知道他的背后又会藏着多少不可人知的巨大势力呢。
人在江湖,变化莫测,防备之心不可缺。
无言公子的忠告犹在耳边,闫族长收敛心神,放下酒杯淡淡道:“我不参与,就此告辞。”
“闫老弟,你想溜?别忘了闫二还留在闫氏南府,他的背后……”乌族长欲语还休,提酒壶为闫族长又斟满一杯,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真能安心?”
闫族长不徐不急,扶桌而起,鄙夷道:“乌老哥有空替我担忧,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脱身吧。”
说完,甩袖离去,徒留下恼火的乌族长,深思的栗族长。
“栗老哥,你和我联手引起诸葛弈和他背后的势力如何?他们安插在瓷裕镇的暗桩不除,咱们便没有一日的安宁。”
栗族长压低声提醒:“诸葛弈不足为惧,真正令人担忧的是翎爷和秦五爷,那二人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栗老哥仔细想想,倘若咱们把诸葛弈抓到,那翎爷和秦五爷就得乖乖听话。到时候,我助你霸占瓷裕镇,你助我夺取燕峡镇,祁山镇嘛太远了又是凶煞恶徒的聚集地,你我皆是安分人不与之争抢。栗老哥,咱们的好日子不远喽!”
“别说了。”
栗族长听得胆颤心惊,哪想到乌族长竟觊觎整个瓷裕镇?果然不辜负疯子乌的臭名儿,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转念一想,将瓷裕镇和燕峡镇的巨大财富握于掌中是多么诱人的愿望,实在不怪他心痒。
抬手阻止乌族长继续游说,栗族长轻叹:“唉!好吧,我答应你联手引起诸葛弈和他背后的势力,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一个条件,否则休想!”
“你说。”
乌族长表现得大方,心里猜度栗族长会提出怎样的条件?难道下一任奉先女仍从栗氏族里选?
栗族长没有动口,食指沾酒在亮如镜面般的桌面写下“舍财”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