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海棠吃相优雅,细嚼慢咽地把最后一勺香糯的羹汤吃完,不紧不慢地擦擦嘴角,“都到齐了?”
“乌族长未到,闫族长未到。司族长染了寒症已七日未出门,派了司大公子来。”李嫫嫫一一详禀,说到司大公子的时候略迟疑。
栗海棠由青萝扶着下炕,说:“司族长病了?杨嫫嫫去备份厚礼,明早你亲自去探望。”
杨嫫嫫恭敬道“是”,后退一步让出路来。
栗海棠叮嘱乌银铃吃完再去忙着缝制冬衣的活儿,让青萝陪着去了东跨院的东厢房。
东跨院的东厢房里,除未到的乌闫司三位族长,余下的族长都正襟危坐,一副生人勿近的严肃神情。
代替父亲来的司大公子已而立之年,在众多族长和老爷们的眼中年少有为、颇为欣赏,羡慕司族长能有此优秀的长子。
青萝掀起棉门帘之时,喊一声“奉先女到”,屋里的众族长和老爷们纷纷站起,作揖行礼。
栗海棠披着墨狐皮大氅,正是初入冬时秦五派人送来的。
远在祁山镇的秦五得知栗族长的大女儿一怒焚毁奁匣阁,也正是海棠的居所。别说过冬的棉袄子,便是平日在家穿的衣裳也没抢出来一件。
秦五听闻之后大为震怒,立即吩咐秦庄的绣娘们日夜缝制四季新衣,又亲自去皮货贩商的家里寻找合适的皮料,给海棠赶制出两件过冬的银狐皮斗篷,一件极珍贵的墨狐皮大氅,还有一白一黑两个暖手筒子。
此时傍晚天色已黑,外面呼啸的狂风声如鬼哭,天寒冻的脸僵硬。栗海棠庆幸自己穿了墨狐皮大氅来的,这厚实的大氅足够抵御寒风侵袭。
进来向几位族长和老爷们行礼,栗海棠搓搓小手,歉意笑道:“我忙着领人清理后院,想着白天暖和,便请几位族长和老爷们前来商议大事。谁知天公不作美,傍晚前竟起风了。”
“大冬天的风几时消停过?我们习惯啦,只苦了奉先女娇弱得鲜花儿一样,务必穿得厚实些,可别和司族长一样染了寒症。”
典族长粗犷的大嗓门说着,扭头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司家大侄子,你快去拜见奉先女呀。”
“是。”
司明堂谦和浅笑,上前几步鞠躬揖礼,自报家门。
“司氏族长之长子,司明堂拜见奉先女。”
“司大公子免礼。”
栗海棠笑容和煦,打量着一身商气却不市侩的英俊男人。记忆中有几次见过栗君珅与司明堂站在一起闲聊的情景,二人虽相差十多岁却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同在八大氏族,因司明堂更早辅助父亲打理生意,所以身上的儒生气渐渐被商人气取代,可是他的言行举止、克己守礼不经意间仍带出几分儒士风骨。
栗海棠对司明堂有了些许好感,许是因为栗君珅的原故、亦或是司明堂身上未曾有商人的奸诈和阴诡。
“禀大姑娘,栗二老太爷、栗二爷、君武公子来了。”
“快请。”
栗海棠走到主位坐下来,司明堂也适时回到自己的位置。今儿他代替父亲而来,却又不能坐在司族长的位置,便在椅子后面添置一张鼓凳让他坐了。
棉门帘掀起,栗二老太爷满面慈祥笑容地拄着乌木龙头拐杖走进来,后面跟着栗二爷和栗君武。
“奉先女急慌慌地催着老头子过来,有何大事呀?一路赶马车狂奔而来,我这把老头骨差点颠散了架呀。哈哈哈哈!”
栗二老太爷打趣着坐到海棠身边,看到司族长的位置空着,而后面坐着司明堂,说:“司族长的风寒症还没好吗?”
“多谢栗二老太爷挂念,家父的风寒症此次太凶猛,连吃几副药都未能痊愈。医馆的老大夫说家父需卧床静养,家中诸事交由母亲和媳妇操劳,外面的生意交由侄子代管。明堂不才,尚且打理些小事,大事仍请教家父。”
“你如今也三十啦,该替老父担起家族的生计。”栗二老太爷很满意谦逊有礼的司明堂,对身边的海棠说:“司氏族的公中生意多半是民用瓷器,你若有兴趣便去窑场瞧瞧。不过要注意些,窑场的人都是苦劳力,说话粗鲁些。”
“知道。”
栗海棠看向司明堂,心里盘算着明早去是否该亲自拜访司氏中正府去探望司族长呢。
栗二老太爷又看乌族长和闫族长的位置空着,不满道:“乌氏和闫氏是怎么回事?他们商量好一起出远门儿啦?”
栗族长收回瞪视栗二爷的凌厉视线,对栗二老太爷温和道:“许是家中有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爱来不来,不等了!”
栗海棠杏眼圆睁,火气大的一声嗔斥,众位族长和老爷们皆噤若寒蝉,纷纷看向笑容慈祥的栗二老太爷。
第690章 私家库凑银子
难得看到平日与他们针尖对麦芒的嚣张小姑娘表现出刁蛮娇气的模样,让众族长和老爷们绷紧的心绪瞬间松懈下来,一张张严肃刻板的老脸也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姑娘,奴婢奉茶来了。”
“进来吧。”
栗海棠一声令下,青萝领着五个小丫鬟进来奉茶。青萝双手稳稳端着托盘,两个精致的茶杯描金点银,彩蝶觅牡丹的瓷绘栩栩如生。
第一杯奉给海棠,另一杯奉给栗二老太爷。
“再多准备几个炭火盆,银碳不够去无心院找老管家借一筐来,等明日我拿吃食与他算钱。”
栗海棠端着茶杯轻声细语地吩咐青萝,明明说得家常事,却让在座的族长们和老爷们都羞窘得老脸红了,端在手上的热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栗二老太爷看向站在门口的孙子,说:“武儿,你回家去找老管家,把咱家最好的银碳运一马车过来。奁匣阁里一群女儿家的,哪禁得住冬寒?”
栗君武冷瞥沉默品茶的众族长和老爷们,心里嗤之以鼻。这群吝啬鬼,占便宜的时候比谁跑得都快,现轮到他们来出钱竟比割他们的肉还疼。
“君武公子且慢。”
栗海棠唤住转身欲走的栗君武,对栗二老太爷说:“多谢栗二老太爷慷慨相赠,我感恩五内。只是你住的那地方冬季更加寒冷,缺不得炭火。我在镇子里住着总能想到法子四处拼凑几筐度日。”
“奁匣阁的钱库都被烧了,我听闻连个铜板都没抢出来,那些金银宝贝更没指望。我瞧着你这件墨狐皮大氅是男式的,总不好整天跑去无心院借东西呀。”
栗二老太爷语重心长地劝,一双老眼扫向在座的众族长和老爷们,心里冷笑着这群鼠目寸光的笨蛋们,自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躲过去?呵呵,他们与小丫头斗得几百回合了,哪次真的占到便宜过?
常言道先下为强,后下手遭殃。栗二老太爷总感觉小丫头憋着大招儿呢,却猜不透她心里在谋划着什么。
再看这些犹不知危险渐渐逼近的笨蛋们还自以为是的稳坐如山,真替他们仙逝多年的父母感到悲哀。叱咤风云的老一辈英明神武,怎生出来的儿子们一个不如一个。
栗君武询问的眼神看向爷爷,栗二老太爷微点头,又微抬下巴示意他出去。
栗海棠吩咐青萝带栗君武去东跨院外院的班房去歇息,叮嘱小厮们不可怠慢他。青萝答应着,领栗君武去了外院。
“君武公子还年轻,有些事情不该他听的。”
“奉先女思虑周全。”
栗二老太爷顺从的态度让众族长和老爷们心里忐忑难安。栗族长的脸色变得凝重,看向站在门口的栗二爷的眼神也不善。
“看来乌族长和闫族长有更大的事情要忙。也罢,不来便不来吧。”栗海棠无奈轻叹,环视在座的族长们和老爷们,目光落定在栗族长,关心问:“珅哥哥几时回来?栗族长可收到珅哥哥的来信?”
栗族长脸色黑沉,不悦道:“珅儿每隔半月来信一封,他在江南跟随莫大妹妹学习做生意之道,如今已能独自去寻商者。近来赚得不少钱,不仅给我送来一箱子孝子,还给他母亲腹中未出世的弟弟送来金锁等物。”
“看来珅哥哥不愿回来呀。”
栗海棠失落地垂下头,说:“我早该猜到的,珅哥哥那般傲气,怎愿一事无成的回来呢。”
“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他年少闯荡不失为好契机。难道他学无所成便归来,于今后接管族权有好处吗?你且问问在座的几位,哪一个接任族权之前不是风餐露宿、走南闯北。在外遇到危险时全靠自己之力,家族的权势、地位、财富皆无法保护你平安无事。唯有自己学本事,才能坐稳这一族之长的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