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回到奁匣阁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自己立威,向所有人证明她与奉先女之间的主仆感情多好多好,甚至当着各大家族安派来的老婆子、丫鬟们的面前斥喝了杨嫫嫫和李嫫嫫。
眼下,被栗海棠斥喝不懂规矩,无形地狠打陈嫫嫫的老脸,让她羞窘难当。
诸葛弈为海棠掖掖被角,嗓音温润绵柔,叮嘱:“你的膝盖伤疾未愈,记得半月之内别下床走动,否则落下残疾可不好。”
栗海棠听得云里雾里,唯知道他一定又在搞鬼。
师父啊,你怎么专门对自己人下狠手呢?太坏了!
为了给你争取点适应时间,为师只能这样做啦。这都是为你好,别抱怨。
谢师父挖坑之恩!
“师父,你也累了两日,快回去歇息吧。”栗海棠颌首致意,扫向那些老婆子和丫鬟们,目光定住门外边的一角,“杨嫫嫫,你送师父出去。”
缩在门外的杨嫫嫫喜极而泣,含泪行礼道:“老奴遵命。”
诸葛弈俊颜温润,唇畔莞尔,明耀龙眸浅藏鼓励。希望海棠能借此机会蜕变成强大的样子,成为奁匣阁真正的主人。
“画师先生,请!”
杨嫫嫫轻声细语,走在前面引路。诸葛弈揖礼,提袍摆随即走出。身后的帘子落下,唯听到小姑娘极冷的稚嫩嗓音吩咐陈嫫嫫领人出去。
由杨嫫嫫一路引领着走西跨院的垂花门,穿过衍盛堂后院的西偏门,便是西夹道。
诸葛弈一脚迈出门槛外,故作不经意地说:“留心陈嫫嫫。”
杨嫫嫫眼眸微动,垂首:“主人放心,陈嫫嫫若有动向,我定会暗中防范。”
“嗯。”
诸葛弈回望一眼奁匣阁二楼的小窗子,抬脚离开。
杨嫫嫫阖上门,也抬头望了眼二楼的小窗子,猜测着诸葛弈和栗海棠离开两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向柔柔弱弱的海棠变了脾气,变得陌生。
边走边思忖着,不知不觉竟回到奁匣阁的前院,恰巧遇到从后院提来早膳的李嫫嫫。
“杨姐姐。”
李嫫嫫提着食盒子走过来,谨慎地环视四周,凑在杨嫫嫫的耳边低语:“你瞧着大姑娘是原来的那个吗?我怎么瞧着不像呢。”
“别胡说!”
杨嫫嫫轻斥,帮忙提食盒,说:“栗大姑娘是家里的长女,下面只有一个未满三周的弟弟。早在遴选奉先女之时,各族各村承报上来的姑娘家世都写得明明白白,上至三代皆有详禀。”
李嫫嫫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央求:“杨姐姐,你全当左耳入右耳出,千万莫说与别人听啊。求求你饶我一回,我定会管住自己的这张臭嘴。”
杨嫫嫫柔和一笑,“放心,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只是……”欲言又止,故意让李嫫嫫心焦,才继续说:“以后在陈嫫嫫面前行事要多加小心,我瞧着她被大姑娘落了面子,恐怕心有怨愤。”
李嫫嫫点头,“我知道。她昨夜回来耀武扬威,无非是想告诉大家,她在大姑娘面前得宠又得势。今儿大姑娘回来了,她巴望着再添一威,哪知……嘿嘿嘿,大姑娘终究年轻,没看透她的心思。”
杨嫫嫫讪讪不语,思忖着李嫫嫫的这些话。
栗大姑娘果真没看透陈嫫嫫的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吗?未知,唯有静观其变。她只要记住主人的命令,暗中护着栗大姑娘就好。
二人合力提着食盒穿过奁匣阁的前院,从正屋的西耳房进入,提着食盒上陡峭的楼梯到二层的小厅,这是专门供奉先女独自用膳的地方,与卧房一墙之隔。
此时,栗海棠被两个老婆子抬着简易的步辇子从奁匣阁二楼下来。她上身穿厚厚的狐裘大袄,双腿盖着貂皮毯子,怀里揣着暖手的小铜炉,一阵淡淡檀香随炉中暖暖的气散发出来。
屋檐下摆着一张舒适的罗汉榻,铺着柔软的棉花垫子,两边还有方柱型的靠枕用来揽腰倚着。
李嫫嫫和杨嫫嫫见两个粗使的老婆子准备抬起海棠,二人连忙上前替换,稳稳地托着她的腰和臀,慢慢抬到舒适的罗汉榻上。
陈嫫嫫见状,面色不愉地垂下嘴角,却没有出声。
杨嫫嫫和李嫫嫫一通忙活,亲力亲为地帮海棠盖好貂皮毯子,置好暖手的铜炉,又添补几块烧好的银霜炭,放了两片御贡檀香。
妥当之后,二人默默地退到角落里,全然当自己是透明人。
被抢了风头的陈嫫嫫怨恨地斜白二人,转脸面对海棠时又换上和善笑容。她上前装腔作势地夸赞:“老奴瞧着杨、李二位嫫嫫真真是细心的人,想来栗大姑娘也很满意她们吧。”
栗海棠不冷不热地看了眼明为讨好、实为挑拨的陈嫫嫫。分离的这段日子,她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唯独不是眼前这般彼此陌生。
她,因为亲眼目睹父亲暴打母亲,至母亲失明的情景,她决心变个活法儿,她要变得强大,然后保护她至亲的亲人。
她思考过要置办一处私宅让母亲安度余生,或者在燕峡镇买处宅子给母亲和懒婆婆居住作伴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远离父亲的暴行,相信母亲会活得很幸福。
“栗大姑娘,你……”
“陈嫫嫫,你先让她们站好,我有话要说。”
“是是是。”
陈嫫嫫唯唯诺诺地退后,一转身又是耀武扬威的大声喝令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声斥喝。
“你们都是聋子吗?没听到栗大姑娘让你们站好。各族的都站在一起,别浑站瞎跑的让栗大姑娘看不清楚。”
院子里的老婆子和丫鬟们纷纷往自己本族的人身边靠笼,变成大大小小八个方队,还有十几个不知该怎么站队的。
陈嫫嫫瞪了眼,“你们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想被打出去?”
那十几个人互相看看,一动不动。
陈嫫嫫怒了,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两个老婆子命令:“来人,都给我打出去!”
就在两个老婆子拿起杖刑的木棍子准备赶人的时候,忽听得西跨院的垂花门外传来一道痞痞的男声……
“这奁匣阁何时由一个老嫫嫫来当家做主,我怎么不知?”
第51章 与众不同
众人看去,只见莫二公子提着一个鸟笼悠哉悠哉地迈着四方步走进来,另一手托着个漂亮的黄花梨木盒子。
“桓哥哥,你怎么来了?”
栗海棠眼中闪烁一丝诧异,又很快恢复平静,语气淡淡。
“听说海棠妹妹回来,我刚去无心院见过子伯兄,顺道过来给妹妹送些点心。”莫晟桓笑吟吟地走过来,托在掌上的黄花梨木盒子递于海棠面前,献宝似的。
“尝尝,这是从燕峡镇最有名的远香斋买来的。尤其绿豆酥饼乃店中独创糕点,连京城的皇帝老儿也偏好这一口呢。”
栗海棠不客气地接过黄花梨木盒子,打开盖子掂一块细细品尝。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故作衿持的虚伪寒喧几句,更没有男女受授不亲的避忌,甚至用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盒子盛着几块便宜点心也很正常。
众人眼中,莫二公子果然是败家子,那么贵的黄花梨木盒子竟随手给人存点心,不知莫族长知道后会不会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莫晟桓吩咐陈嫫嫫去烹茶来,又让杨嫫嫫和李嫫嫫去烧两个炭盆过来暖脚,全然不当自己是客人。
杨、李二人听命行事,唯独陈嫫嫫一动不动,扭头吩咐跟着自己的老婆子,“没听到吗?给莫二公子奉茶。”
“是。”
老婆子心里委屈,莫二公子明明吩咐你去,怎么扭脸就把差事推到她的头。
“陈嫫嫫,本公子吃的茶是一个老婆子能触碰的?你若不想去只管说出来,何苦费心思隐晦曲折。”莫晟桓抖抖袍摆坐得闲适,痞痞地笑着斜睇向陈嫫嫫。
陈嫫嫫脖子一缩,低垂着脑袋,嗓音平平地道:“老奴不敢!”
“嘴不上敢,心里怨恨。”莫晟桓故作无奈长叹,“你们这些得宠的老婆子们呀,一个个活得人精似的。”
“陈嫫嫫,我说得对不对呀?”
听他的语气不善,陈嫫嫫连忙伏低做小。
“莫二公子恕罪!老奴听不懂二公子的意思,老奴去烹茶。”
陈嫫嫫冷着老脸往屋内走去。
八大家族中的人都知道莫族长的次子是个纨绔败家子,身为庶子亦不知收敛,仗着自己母亲的胞妹是先前的莫氏奉先女,母子俩在莫氏中正府里挥金如土、吃香喝辣,气得莫族长夫人恨不得杖毙这对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