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信的三清道人已无法镇定,捏着信纸的双手不自得颤抖起来。寂静地房间里充斥着他浓重的呼吸声,他周身散发着暴怒前的阴冷。
“混账!混账!真是混账!”
三清道人怒吼着将信纸揉成一团,恨恨地砸进燃烧的炭火盆里。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睁得牛铃大。
“花老道,信中写了什么能把你气成这样?”栗海棠好奇,眼睁睁看着炭火盆里的纸团烧成灰烬。
三清道人赤红双眼,大步来到她的面前,“你知道莫妍秀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还能是谁的,你儿子闫礼的呀。”
栗海棠厌恶地翻白眼瞪了三清道人,撇着小嘴嫌弃说:“莫妍秀才多大的年纪,闫礼才多大的年纪,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竟干出那等苟且之事。当初我和师父在栗氏南府老院子后面的柴房里看到莫妍秀和闫礼在一起呢。”
“果真?”
三清道人向诸葛弈寻求真伪。
诸葛弈淡然自若地放下茶杯,说:“当初确实在栗氏南府老院子里见到莫妍秀和闫礼,只是莫妍秀……呵呵,有其母必有其女,生她的周姨娘可不是什么良家妇。”
一语中的,三清道人的心瞬间沉进深渊。他对莫妍秀腹中孩子有着无法言说的希望,这是延续闫氏族血脉的孩子,是他的亲孙儿。
喜好男风的闫族长永远无法拥有自己血脉的儿子和孙子,不论他的儿子或孙子继承闫氏族长之位,他都是胜利者。
可如今,有一个江湖威名的人写信告诉他,他的希望破灭了,这让他如何承受得了?而他的生命即将终止,无法看到自己的儿子登上闫氏族长之位,无法看到害死他的妻子、夺走他的儿子的兄嫂得到报应,他如何能闭上眼睛?
三清道人挫败地坐在椅子里,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颤抖着、愤怒着、绝望着……毁灭,彻底的毁灭,他犹如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渊。
诸葛弈斜睇颓丧的三清道人,嗓音温润动听,提醒道:“你只要一个能助力儿子登上族长之位的孩子,何必执着于他身体里流着谁的血呢?即便莫妍秀生下闫氏族血脉的孩子,也不过是庶子罢了。真正能继承闫氏族的孙子,必须出自嫡妻。”
三清道人缓缓抬头茫然地看着俊美绝世的少年,哑着嗓音说:“你想假戏真做,让莫妍秀生下的那个野娃子做闫氏族的庶子?”
“只要助闫礼登上族长之位,有何不可?”
诸葛弈冷冷一笑,拉起小姑娘,走过三清道人身边时,忠告说:“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养子和一个庶子有什么不同?”
不同?
相同?
三清道人茫然地看着诸葛弈牵着栗海棠离开,叶梧桐紧随其后。
第522章 栗族长下决心
诸葛弈骑马带着栗海棠离开闫氏族村,叶梧桐不知从哪里“偷”来一匹马儿也紧随其后。
栗海棠躲在他的大毛斗篷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大眼睛。
“师父,凶煞婆婆送我一块青州峡关令,你有用吗?”
“你留着吧。待日后带你去青州拜见花间楼主的时用得上。我省得再打着翎爷的旗号,亦能少听他的抱怨。”
“翎爷回燕峡镇了吗?我本想送些亲手做的小食呢,谁知他一声不响地走了。还有秦五爷,听冷大哥说秦五爷早早骑马赶回祁山镇,不知祁山镇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诸葛弈回头瞥见骑马悠闲跟在后面的叶梧桐,揶揄道:“还能有何大事足以让秦五爷焦心地赶回去。叶家唯一的继承人又逃跑了,全家在镇子里寻不到人,便请秦五爷回去江湖追杀令,把不孝孙子逼回去。”
“哈?诸葛公子,你没说笑吧。我家老父亲竟然请秦五爷传下江湖追杀令?”叶梧桐驱马上前来,一脸痛苦疾首道:“我本已留书给大伯的。嗷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大伯竟然藏匿留书装作不知情,啊啊啊!”
“哈哈哈,活该!”
栗海棠拍手大笑,招来叶梧桐佯装嫉恨的哼声。
“行了,你回去吧。”诸葛弈把一个鹅蛋大小的玉瓶子交给叶梧桐,说:“这东西是叶神医向我求的,我本想下次去祁山镇时登门拜访亲手交给他。如今我诸事缠身,便让你将药带回去吧。”
叶梧桐打开瓶塞嗅闻瓶中的药香,里面有几种熟悉的药香让他皱起眉头,疑虑重重地问:“这瓶子东西果真能救我大伯母的性命?”
“你可以亲尝一试。”
诸葛弈邪肆浅笑,不再多作解释。他相信叶梧桐会将药带回,也相信叶神医会为了救妻子的性命宁愿铤而走险地相信他。
叶梧桐犹豫一下,把瓶子收好,嘻笑道:“不了不了,我医术不精,不敢乱吃药。诸葛公子、海棠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诸葛弈抱拳,唤出两名护卫送叶梧桐回镇子郊外的秦氏庄子,相信秦氏庄子里自然有叶家或秦五安排的护卫等候。
叶梧桐再次谢过诸葛弈的慷慨,也请栗海棠向他的师父冷肆代为辞别。海棠欣然答应,叮嘱叶梧桐一路保重。
在两护卫的陪同下,叶梧桐骑马赶去镇郊外的秦氏庄子。他这次来得突然,走得也急匆匆。
诸葛弈喝令马儿往镇子走,单手牵着缰绳,单手圈紧纤软的小蛮腰,亲昵地她耳边低声问:“你猜叶家小子跑来瓷裕镇做什么?”
窝在他的斗篷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栗海棠闷声闷气地说:“他来通风报信的呗。”
“可惜他来得太早了,那个换张脸的栗仙音还没打算回来呢。”
诸葛弈觉得无趣,若栗仙音早一步回来,不知又闹出来多少乐子来。他也不会闲得只盯着八大氏族的跳梁小丑们。
栗海棠嘿嘿笑,看到前方入镇必经的北河桥前停着一驾马车,马车上悬着“栗氏”字的灯笼。
“师父,看来栗族长已迫不及待啦。”
“诱惑太大,任谁都等不及。”
师徒俩犹如胜券在握,气昂昂地喝令马儿朝着北河桥跑去。
马车里栗族长趴在车板上,旁边坐的栗夫人抚着隆起的肚子不停撩帘张望。听到远远的马蹄声,她难抑激动地拍拍倦怠的栗族长。
“我先去见见,你且在车里等着。”
栗族长勉强支撑着跪爬起来,扶着车壁慢慢跪着蹭到门口。
“你要小心啊。”
栗夫人叮咛,唤着外面的王嫫嫫过来扶着。
栗族长推开上前来的王嫫嫫,深吸气忍着背部的疼痛跳下车,双腿扑通跪在地上。幸好赶车的马夫及时扶住才勉强没摔个狗趴。
“哎哟哟,还没过年呢,栗族长就急着行大礼呀。”
马儿好巧不巧地停在栗族长面前,骑在马背上的小姑娘装出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气得栗族长咬牙。
“别胡闹。”
诸葛弈宠溺一笑,抱着小姑娘跃下马背。见栗族长已坐稳下车凳,才悠悠道:“听闻栗族长自请鞭刑以自醒,敬佩不已!”
“呵呵,我干了件蠢事儿,你少来调侃我。”栗族长喘口大气,说:“奉先女胆大包天挑拨离间,可是你背后授意的?”
“我授意的太多,不知栗族长说得哪一件?”诸葛弈故意歪曲,不答反问。故作悬疑的引栗族长亲口说出那几个字来。
栗族长亦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诸葛弈在挖坑等他跳。可他今夜等在这里,不出半个时辰便被八大氏族的人知晓。已无退路,他唯有披荆前行。
“好吧,我承认今夜在此等候,正是下定决心答应你们。”
“栗族长果然是痛快人。”
诸葛弈推下身边的小姑娘,让她到马车里陪栗夫人。海棠本不愿意的,但凭她之力劝说栗族长确实没有十成把握,此事仍需诸葛弈来谋划。
栗海棠进到马车里,栗夫人将自己的暖手的铜炉让给她。
北河桥的另一端,一驾青壁马车早已停罢。
诸葛弈邀请栗族长徒步行过北河桥,一起上了青壁马车。
此时,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往镇子东南角的一处高门大宅行去。与诸葛弈浅谈的栗族长未发现,他即将进到大仇人的家里,见到他做梦都想见一见的大人物。
栗夫人数次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与小姑娘攀谈。她紧紧护着隆起的肚子,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抱着铜手炉昏昏欲睡的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