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族长低头瞧瞧自己的鞋子,的确是湿的。青石砖上还有鞋印子呢。可他真的没有吓尿呀,这真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啦。
“咳咳,我刚才在后院侍弄花草,浇了水。应是那时……嗯,对,是浇水时淋湿的。”
栗族长试图给自己挽回点颜面。可他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甚至忘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俗话。
等到明日他去瓷源堂议事时,每位族长都会笑眯眯地调侃一句“栗老兄,今儿你的鞋子没湿啊!”,“栗老弟,你今儿出门前没侍弄花草?”,“栗大哥,你的鞋子是新穿的吗?”
栗族长心里那个窝火哟。恨不得把栗海棠给掐死泄愤,她什么时候来栗氏中正府不好,偏偏在他侍弄花草淋湿鞋子的时候来呢。
当然,此时的栗族长除了尴尬、只有尴尬。他问清栗海棠的来意,立即吩咐老管家亲自领栗海棠和乌银铃去栗君珅专门准备授课的小书房,再派人去东院寻栗君珅。
栗海棠和乌银铃强忍着笑一路被老管家请入小书房。这是设在前院东厢的一个隔间,里面摆着三张桌子,一张是师座,一张是给栗海棠的,第三张应该是……
“海棠妹妹何苦亲自跑一趟,派个小厮来传话,我骑马赶去奁匣阁多好。害你一路颠簸辛苦,不知子伯兄在背后如何责怪我呢。”
栗君珅提袍摆进门就是一通客套话。客套是做样子给老管家看的,言语中也不失对海棠的关心。
“学生拜见儒师。”
栗海棠恭敬揖礼,又扮成俊俏儒生的模样,逗乐了栗君珅。
栗君珅双手背后满意地点点头,故作严肃地沉沉嗓音“嗯”声,指着为海棠准备的桌子,“坐吧。”
“谢儒师赐座。”
栗海棠恭恭敬敬坐下,对着乌银铃挤眉弄眼。
乌银铃羞窘地学着海棠的模样给栗君珅行礼,但她没有称“儒师”,仅称呼“栗大公子”。
栗君珅斜睇一眼海棠,勉强收了乌银铃作“学生”,指指第三张桌子,说:“这本是我四弟的位置,今儿他要留在府里照顾四婶娘,你先坐在这儿吧。”
“谢栗大公子。”
乌银铃行福礼,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桌后。她从始至终低垂着头,拘谨得像第一次见到栗君珅似的。
栗海棠好奇地盯着乌银铃,从来不知她是个害羞的姑娘?难道……目光移向栗君珅,他正站在书柜前翻开一本《论语》,似乎思考着该从何处教起。
第458章 潜入金佛堂
趁着栗君珅侧对这边,栗海棠悄悄凑到乌银铃身边,小声问:“银铃,你是不是喜欢珅哥哥?”
乌银铃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
栗海棠意味深长地笑笑,指指乌银铃惊慌失措的小脸,压低声说:“欺负本姑娘傻吗?你满脸写着‘我、喜、欢’三个大字哟。”
“这么明显吗?”
乌银铃摸摸自己的脸,小声嘀咕。
栗海棠抚额,内心狂喊:对呀对呀,就这么明显呀。傻姐姐呀,珅哥哥哪里是你能喜欢的人呀。即使你嫁给他也无法成为正室夫人,依着你的身份只能是妾室呀。
“你不好好在自己的凳子上坐着,跑过去抢别人的桌子作甚?”栗君珅把一本《论语》放到海棠的桌上,指指那舒适的方矮凳,“过来好好坐着。”
“珅哥哥,帮我个忙吧。”
“先过来好好看书,等外面的人都撤出去,你再唤人出来送你过去。”
栗君珅善解人意地安抚她别急躁,老管家虽然离开了,但他留在暗处的眼线还不少呢。其中有几个是栗族长派来的,不知道诸葛弈遣来的暗卫能不能劈晕他们。
有了栗君珅的提醒,栗海棠猜到她来到之前诸葛弈一定送消息过来,所以栗君珅才会知道她来栗氏中正府不为学习,而是来见栗夫人。
栗君珅燃起一柱香,安抚着海棠看书,他站在窗前的长桌上练字,故作不经意地观察院子里的动静。有明目张胆进来探查情况的,也有躲在墙上花窗后、矮树丛后监视的。
檀香燃烬一半,栗海棠已等得不耐烦。此时,后窗微响引起三人的警觉。栗君珅率先拔出长剑快步走过去,将两个小姑娘挡在身后。
后窗的木闩被薄片刀顶开,一道白影跃入,握剑的栗君珅毫不犹豫地刺过去。最近他正在学习剑术,每次看到诸葛弈飞檐走壁都羡慕得发狠。他现在习武已晚了,但学些剑术防身也不错。
长剑直刺白影的左胸膛,乃致命之处。
“栗大公子一介书生竟也玩起花架子剑术?”
白衣的冷俊少年阴恻恻浅笑,轻松挡开刺来的长剑,顺势反手一推一抓,那长剑即刻握在他的手里,剑锋抵住栗君珅的胸膛。
栗海棠眨眨大眼,惊呼。
“尉迟归,怎么是你?”
“嗯,我来瞧瞧你,顺便送这个给你。”尉迟归从怀里取出一块鹿皮,说:“这是母亲送给你的礼物。她如今疯疯傻傻的,可一直记着有样东西送给她最亏欠的小姑娘。我知道她的意思,所以趁着离开前把母亲的礼物送来,了却她的心愿。”
“琉女子真的疯了?对不起,我没有怀疑。只是……对不起,我那夜不该催你一同去栗氏村。”
栗海棠相信尉迟归的话,只是她感叹那般美丽的女子变成疯傻的人实在可惜。她又懊恼自己那天太冲动,其实她早料到琉女子会用自己的命保护儿子,但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也不愿做个以德报怨的人。
“命中注定。”
尉迟归苍凉苦笑,把长剑还给栗君珅,说:“我送你去金佛堂见栗夫人,不过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但我不能送你回来这里,只能带你离开栗氏中正府。”
“好。”栗海棠立即答应,她在这里也熬不住了。她拉着乌银铃的手,说:“一个时辰后,你和珅哥哥到果园去,我在果园的棚子里等你们。”
“好。”
虽然不知道果园在哪里,但乌银铃相信栗君珅更相信海棠。
小小的书房里,栗君珅教导乌银铃,就像为海棠授课一般。而栗海棠已随尉迟归躲过藏身各处的暗探,向着后院的金佛堂行去。
一柱香的时间足够栗海棠审问栗夫人。她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怨言。
金佛堂。
自从瓷裕镇谣传栗夫人谋害先族长正室妻栗楚夫人及嫡长女栗云楠大姑娘之后,与栗海棠冰释前嫌的栗夫人为自证清白,再次自囚于佛堂以期待有人为她洗刷冤屈。
她卸去金钗玉簪,素面朝天的跪在佛前诵经祈祷,为仙逝的栗楚夫人和栗云楠抄写《金刚经》。每日粳米粥一碗,素汤一碗,汤中无盐无油、色味寡淡。
金佛堂因墙上悬挂的佛祖像用金漆绘成而得名,连窗子蔽光的帘布都是昂贵的缂丝。
佛堂后面是供栗夫人歇息的小室,小室的窗子开得极小,仅能有一人爬过。尉迟归送海棠爬进来后,留在外面潜伏等待。
从小室绕到佛堂前殿,栗海棠站在柱子后看着诵经的栗夫人发呆。
“当——!”
紫金钵发出浑厚的梵音,诵经毕。栗夫人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她闭着眼睛、深吸气、呼气,用力吞咽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像拼尽吼出来的,唤回栗海棠的神魂。她双手合十,恭敬地向墙上的佛像叩拜。起身,对栗夫人歉意道。
“惊动栗夫人礼佛,请恕罪!”
“无妨。过来坐吧。”
“是。”
栗海棠走过去,选了一个位于栗夫人身侧的蒲团跪坐好。
“听说你找逼死母亲的真凶了?那个女子是莫族长的外宅娘子?”
“没想到栗夫人囚于佛堂,消息依然灵通。”
栗海棠并不意外栗夫人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只要栗夫人的心腹王嫫嫫和她的两个女儿能自由来去,佛堂之外的消息就不会断。
就像诸葛弈当初猜测的那样,栗夫人即使自囚于佛堂,对栗氏中正府的掌控从未放弃过。府里府外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栗夫人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扭头打量着清秀的小姑娘,在稚气未脱的小脸看不出半点儿喜怒哀乐的神情。失去母亲和弟弟,她大悲过;追查幕后真凶,她大怒过;如今真凶现身,她应该大喜或喜极而泣,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