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尽荣华(30)

被诸葛弈抱下马车,栗海棠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怀里,闷闷不语地埋头在他的颈肩处,不愿理睬村民们。

诸葛弈宠溺一笑,解释道:“今日栗大姑娘在半路受过惊吓、心绪不宁,难免怠慢各位乡邻。我代栗大姑娘向各位乡邻告罪,快快请起吧。”

“谢奉先女。谢画师先生。”

村民们纷纷站起来,好奇地伸脖子张望,想瞅瞅浑人栗锅子家的闺女到底生得多么与众不同,竟被祖宗们选为仙婢。

栗里长吩咐妻子典氏亲自去领路,将自家最好的三间上房招待奉先女和画师先生。

典氏笑吟吟地走在前面,诸葛弈抱着海棠一路跟随,眼角余光观察这座宅院的情况,以方便夜里带着小姑娘悄悄离开。

里长家的宅子虽然比不得富丽堂皇的奁匣阁,也不比得水墨丹青诗意浓浓的无心院,更比不得雕梁画栋的栗氏中正府,却是村子里最令人羡慕的宅院。

前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后院又盖上两间后罩房。足足占了两块房宅的地基,更突显栗里长在村子里的身份。

典氏以前最瞧不起栗锅子一家,更加鄙夷闫氏和海棠。如今海棠代替她的女儿成为奉先女,即使她要毕恭毕敬地跪拜,至少保住了自己女儿的命。

原本对海棠没有好脸色的典氏热心的忙前忙后,甚至亲自下厨炒来两盘拿手菜。

诸葛弈叮嘱典氏要好好地服侍栗海棠用饭,万不可多嘴多舌多的询问。典氏爽快地答应着,站在炕桌边为海棠布菜、盛饭、捧汤。

诸葛弈退出东屋,去了为自己暂居的西屋换件衣服。

“主人,我已经查到给栗里长报信的人是谁。”

侍童小左行过礼后,起身来到诸葛弈身边服侍更衣,压低声说:“赶车的马夫是栗夫人的眼线。他虽是栗大公子的马夫,已被栗夫人收买。”

“此次主人向栗大公子借马车,消息早传到栗夫人的耳里。栗夫人派身边的王嫫嫫的外甥来村子报信,栗里长才会领着村民去拦马车。”

诸葛弈动手系上袍领的扣子,幽幽道:“把人送回去,免得栗夫人担忧。”

小左阴冷一笑,单膝跪地:“是,主人。”

“让小右过来,你回去继续盯着八位族长。”

“是。主人。”

眨眼的功夫,侍童小左悄然离开。

诸葛弈掌心摩挲着寿山石的玩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去找栗里长喝酒。

第35章 孤雁南飞

正房的东间,栗海棠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心里惦记着早点见到母亲和弟弟,她望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典氏瞧着小姑娘有气无力的模样,忍不住多嘴地问:“海棠呀,你在衍盛堂住着还习惯不?可曾见过栗氏南府的那位夫人?”

栗海棠放下筷子,戒备地打量典氏,“你问这个作甚?”

典氏欲言又止,放下碗筷,回身去门外瞧瞧。返回来时,扑通一下跪在炕边,双手合十哀求:“海棠呀,求你在那位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求她放我家闺女回来吧!”

栗海棠心中疑惑,却神情淡定地用筷子拨弄着野菜。

典氏表情微僵,起来不是,跪着又不情愿。她双手放下攥紧褙子的下摆悄悄发泄怨愤,脸上又不敢表露出来。

“起来吧。”

“海棠就是懂事。”

典氏神情松懈,又拿起里长夫人的架势佯装慈爱地夸赞一句,扶着炕沿站起来。

盘腿坐在炕上的栗海棠夹一筷子菜到碗里,垂眸懒得看典氏这张老脸,冷声纠正:“你该尊称我为奉先女。”

典氏尴尬地辨驳:“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嘛,我是说顺嘴了。呵呵,说顺嘴了。”

“还好只有我和你,万一再多个人听到可要闹翻天的。依规矩,敢直呼奉先女闺名的人,除了族长和族长夫人,余者按身份地位排序,违逆规矩者也按身份地位逐一惩治。”

栗海棠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摆出高高在上的气势,柔声细语又不失威严的训教典氏。

典氏故作虚心地听教,连连应承:“是是是,奉先女教训得是,我记住了。不过……”

她略迟疑后还是厚着脸皮肯求:“还请海……哦不,是请奉先女向那位夫人求求情,求她放仙音回来吧。”

栗海棠缄默,不答应也不拒绝。虽然她与栗燕夫人之间的感情更深了,但有些事情并非她能触及的。

“栗大姑娘,我是画师,有事禀告。”

“师傅,快请进吧。”

这突如其来的温润声音让栗海棠绷紧精神释然放松,她迫不及待地请诸葛弈进来,也正好解了被典氏逼着去求情的困境。

门帘撩起,一席素雅月色长袍的诸葛弈慢步而入,后面跟进来的栗里长陪着笑脸,双手捧着一个绣纹精致的荷包。

典氏扭头偷偷擦泪,退到炕边儿上站着。

“师父,你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

诸葛弈端坐在炕沿上,递眼色给栗里长。

栗里长连忙将捧在手里的精致荷包恭恭敬敬地放在炕上,“奉先女,这是咱村子每家每户孝敬的年礼,望奉先女不要嫌弃大家的一点心意。”

栗海棠没有动。她知道栗氏村的村民们日子过得清苦,每年除了向官府交各种赋税之外,还要按人头上交供养银子,钱也都揣进族长们和富绅们的钱袋子里。

诸葛弈温声细语的劝说:“年礼是老规矩,各族各村都要向奉先女孝敬些年礼。你今日不收,栗里长明日也会亲自送去镇上。收下吧,这是全村人的心意。”

“好吧,我收下。请里长代我致谢。”

“是是是。我代全村人向奉先女磕头谢恩。”

栗里长跪下来磕头,站起身时斜白了眼自己的老婆。

诸葛弈莞尔,栗里长还算懂规矩,只是他的老婆就……

“时辰不早了,栗大姑娘也该歇息了。里长和夫人也请休息去吧。”

“是是是。”

栗里长躬身作揖,瞪了眼欲言又止的典氏,扯着她的衣袖走出屋子。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蜡烛芯爆花的“噼啪”声,院子里的喧闹声渐渐平静。原本黑漆漆的夜空像被烈火映红,唯有漫天飞雪将院子点缀得银白一片。

栗海棠双手拿起荷包,紧紧攥在掌心。如此收钱的滋味并不舒服,她更希望看到村民们家家富裕的过年。

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父亲栗锅子揣着家里仅有一两银子到栗里长家交年礼,按人头交了四百文钱。

一两银子兑换六百文钱,等交过年礼之后,栗锅子只揣了两百文钱回家。

那一夜,母女俩成为栗锅子发泄怨愤的软柿子。

那一夜,母亲趁她熟睡时悄悄为她擦药。

那一夜,她看到母亲躲在灶棚的角落里捂着嘴巴无声大哭。

那一夜,她永远也忘不掉。

……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后半夜。看一眼我们就悄悄离开村子。”

诸葛弈为自己倒杯温凉的茶水,虽然栗里长已经拿出自家最好的茶叶,但比起他平时喝的茶,这茶水苦涩难咽,和用枯草煮的水差不多。

栗海棠把精致的荷包贴身放好。她揉揉泪湿的眼睛,鼻音浓重地说:“师父,我不想睡在这里,我们现在走吧。”

“好。”

诸葛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压在茶杯下,跳下炕,双手张开。

“来,我抱你。”

“师父,我能走路。”

“你能飞吗?”

“呃……不能。”

“那不就得了。快过来,我抱你。”

诸葛弈已经做好小姑娘飞扑过来的准备,可海棠羞答答地垂着小脑袋,纠结着“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小笨蛋,再磨蹭下去,天就快亮啦。”

诸葛弈无奈,一把抓着她的脚踝扯到炕沿儿边,胡乱的为她罩上赤色烟纱,抱起便往外走。

栗海棠抱住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师父,走正门会被发现的。”

诸葛弈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他们眼瞎,看不到咱们。”

“一叶障目,掩耳盗铃。师父,你当我是傻子吗?”

栗海棠娇憨地哼哼声。在诸葛弈抱她飞身窜到屋顶,身轻如燕的游走在屋脊与院墙之上时,她觉得自己的确挺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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