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盯着诸葛弈夹在修长指间的绢帕,指向一角的石榴花绣纹,“很多人以为夫人喜欢石榴花,故而将她所用之物皆作陪葬品。这条绢帕虽常年被夫人贴身珍藏,实则它的主人另有他人。”
“兰姨,你刚才谎话一箩筐,我都不敢相信你啦。听你讲故事太累心,我要猜猜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栗海棠抓来绢帕,挥挥小手,说:“这帕子根本不是绢,而是西洋纱。我之前见过的,你休想蒙骗我。”
“奉先女好眼力,这帕子的确是西洋纱,南洋随海漂来的稀罕物。”兰姨赞许地看向小姑娘,脸上焕发欣喜神采。她突然跪在地上连磕三头,肯求:“请奉先女帮老身找出毒害夫人和楠姑娘的真凶,老身愿世世为牛马报答奉先女大恩!”
“兰姨,我没那个能耐,不过……”栗海棠对身边的少年眨眨杏眼,“师父,咱们不帮兰姨,至少要帮珅哥哥。他毕竟是咱们的朋友,是自己人。”
“就你会说话。”诸葛弈宠溺地捏捏白皙红润的小脸蛋,龙眸微冷、嗓音更冷,“兰姨,你愿将栗楚夫人和云楠姑娘的事情如实相告吗?”
兰姨举起三指,郑重承诺:“只要奉先女和诸葛少年愿帮老身,老身定坦诚相告、绝无欺瞒。”
“好。我答应你,但我之前所说过有条件的。”
“请讲。”
“不要让奉先女牵扯进来。”
诸葛弈唯有把心爱的小姑娘阻拦在危险圈之外,他才能安心地查找当年栗楚夫人死因的蛛丝马迹,也许他的亲姐姐之死也能顺藤摸瓜寻到线索。这是他隐忍多年终于见到一丝曙光,他拼了性命也要抓住时机追查到底。
“师父,我不答应。”栗海棠激动地站起来,叉腰气势汹汹地命令:“我要帮着你们查案,你必须带上我!”
瞧她气呼呼鼓起脸颊的娇俏模样,诸葛弈眸中柔光一闪而逝,故意摆冷臭的脸对着她反命令:“我是你的师父,我说不准带上你,谁敢违逆,我就揍谁。”
“师父,你太坏啦!哼!”
大泪珠汇落成两条漂亮的晶河流淌在白皙清丽的小脸上,看得少年心中隐隐作病,一对剑眉蹙起成川,欲图拭去那泪珠的大手凝滞在半空。
“师父,我、要、帮、忙!”
不准。
两个字如鲠噎喉,明明不忍她随他一起涉入险境,可碍眼的泪珠子像串了线的珠帘让他气躁烦心,最终本该强硬拒绝的“不准”化成一声叹息,冰冷的大手握住一双柔荑。
“你可以帮忙,但必须听从我的安排。若被我知晓你自作张主行事,决不轻饶。”
“嘻嘻,是,徒儿遵命!”
栗海棠抽出小手抱拳,见他无奈莞尔,立即扑上去送一枚香吻,小嘴甜甜地赞美:“师父最好啦,我最喜欢师父啦。师父是世上最最聪明的谋者。师父出马,定能马到功成。”
“得了,少拍马屁。”
诸葛弈真真是拿她没法子。谁让他选这个无赖滑头的小姑娘做一辈子相伴到老的女子呢,跪着也要宠到老呀。
兰姨静静地瞧着二人,恍然间明白了流转于他们之间的小小暧昧,释然放松的心又空悬起来、忐忑难安。
“兰姨,快把栗楚夫人和楠姑娘的事情告诉我们吧。”
栗海棠乖乖坐到旁边,小手挽着诸葛弈的臂弯很是依赖。
“奉先女,老身有些话想单独与诸葛少年说说,可否请你……”
“不行。”栗海棠果断拒绝,说:“兰姨,如果你不想得到我们的帮助,那我和师父离开便是。既然师父都答应我参与此事,你要避开我又是什么意思?”
兰姨看向挽在一起的两条胳膊,耿直地问:“诸葛少年,你可知奉先女在将笄之年祭祖?”
诸葛弈颌首:“晚辈知道。”
“那你还……她是奉先女,必须心净身洁,不可沾染世俗红尘之欲,否则对八大氏族的先祖不敬。”兰姨越说越激动,可她哭得太累已没有力气坐起来,只能瘫靠在小柜子赤目恼怒地盯着少年少女。
诸葛弈淡淡浅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玦,让海棠送给兰姨瞧瞧。
“兰姨,这东西你可认得?”
兰姨摩挲掌心的玉玦,因红肿的眼睛仅睁开一条缝,她只能模糊地看、仔细地摸。终于……
“这是乌……”
“对,正是乌氏族的图腾玉玦,也是我姐姐诸葛樱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诸葛弈让海棠取回来,藏于怀里贴身保管,看向呆滞的老妪,问:“兰姨,你该明白我为何愿意帮你追查栗楚夫人之死的原因吧?”
兰姨畅然大笑,笑中亦有悲戚哽咽声。
“报应!报应啊!老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了。”
“兰姨可否如实相告的真相?”
“好,我告诉你们。”
兰姨对二人招招手,让他们近身来听。
诸葛弈和栗海棠搬着太师椅坐到炕边,听着兰姨讲述深藏记忆中的当年往事,还有那一段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
第335章 流言猛于虎
兰姨将她所知道的关于栗楚夫人和栗云楠的往事全部告诉诸葛弈和栗海棠,二人在秦氏庄子停留至子夜时分便离开,同行的还有莫家兄弟。
一路上乘马车顺顺利利地回到瓷裕镇的镇外护城河,远远地瞧见三四辆马车等候城门大开。为首的一辆马车上旌旗飘扬,旗上虎头凶猛,虎口中一个大大的红色“楚”字彰显它的主人氏族。
莫晟桓掀开车帘,痞痞笑说:“楚家就是楚家,如今没了当年之盛亦不容小觑,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敢与其争锋?”
“桓二哥别酸,咱们莫家也是雄霸一方的大氏族。你怎可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
莫晟泓瞧着排在首位的马车,眼中满满的不屑。
莫晟桓放下车帘,笑叹道:“你呀整日厮混于赌坊,哪知楚家的根底?他们盘踞燕峡镇整整百年,从一无所有到今日横跨三镇的财富,又是皇帝老儿亲封的皇商。别说咱们一个莫家,即使集合八大氏族和元家也抵不过楚家的半壁财富呀。”
“皇商有什么了不得的?当年先祖们拒了皇帝老儿的招安,若是应下哪还有楚家什么事儿?”莫晟泓嘲讽反驳,流露出对楚家的鄙夷。
莫晟桓不再与之争辨,付之一笑,开始逗弄自己的鸟儿。
栗海棠歪靠在诸葛弈怀里假寐,实则将莫家兄弟的争论听得真真切切。心中大为惊讶楚家竟有如此巨大的财富,那简直能比肩一国皇帝坐拥的财富。
“子伯兄,你和海棠妹妹悄悄出来的,现在大摇大摆回去恐怕会遭更多探子的监视。是你故意为之,还是粗心大意了?”莫晟桓放下鸟食,把放在旁边的披风盖在小姑娘的身上。
诸葛弈低头凝睇依偎着他的小姑娘,嗓音极轻地说:“既然她要保护栗夫人,我怎能让她的计划落空呢。”
“子伯兄的意思是……”
莫晟桓的话未说完,听到前方城门处一阵喧闹声,城门吱呀声悠远而长。
“先回去再说吧。”
诸葛弈给小姑娘调整个舒服的睡姿,隔着青纱帘观察窗外的街道和人潮,估算着时辰。
马车大摇大摆在瓷河东面的繁华街市走过,停在一座食肆门外。
莫晟桓率先下车,对着迎出来的店小二大声道:“小二,快去把你们的招牌菜都准备一份儿,还有女儿家最喜欢的甜食也要。”
店小二恭恭敬敬陪着笑说:“小爷,今儿怎来得如此早呀?你瞧咱们刚开门儿,后厨正准备着呢。”
“怎么?没吃食?那我们去对街的食肆。”莫晟桓冷睇陪笑的店小二,梗着脖子便要转身走。
“别呀!小爷恕罪,小人掌嘴!”机灵的店小二立即拦在莫晟桓面前,又是作揖肯求又是自扇嘴巴赔罪,见莫晟桓面露喜色才笑着上前,“小爷放心,没谁的吃食也不敢误了你用膳的时辰,小人立即去后厨让他们做,保证小爷吃得香。”
“那还废话什么?快去!”
莫晟桓踢了店小二的屁股一脚,大摇大摆走进食肆。
此时,诸葛弈、栗海棠和莫晟泓已经安坐于二楼的雅间,故而敞开窗子让藏在暗处的各府探子观察得清楚。
栗海棠坐在临窗的位置,居高俯视繁华的街市,好奇问:“今儿是什么日子,街上的人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