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亲自端着药汤碗走进来,看到诸葛弈醒来高兴地说:“诸葛兄弟,你终于醒啦。”
“嗯。”
诸葛弈嗓音沙哑,喉咙干涩得像被烈火炽烤过似的疼。他警惕地移开手腕,微眯龙眸端量坐在床边的少年。
俊秀白皙的脸略显风霜疲色,嘴唇干裂脱皮,应是曾长徒跋涉、缺水少粮而成。刚才压在手腕上的三根手指的指腹粗糙,亦有细微的伤痕。
“你是……叶家后人?”
少年起身揖礼,恭敬道:“拜见诸葛先生,我是叶家第八世云孙,梧桐。”
“叶梧桐。”
诸葛弈神情释然放松,笑说:“没想到叶老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竟也生出你这般温文尔雅的儿子,看来神医世家的这块金字招牌终于有传人了。”
叶梧桐羞窘笑言:“不不不,我才疏学浅哪能扛起祖传的那块金字招牌。况且我志不在医,又是半路出家,勉强接任家业也未必能发扬光大。与其为后世孙子所耻笑,不如自知之明另择他路行之。”
“你倒是把自己看得清楚。”
诸葛弈不吝赞赏,对神医世家的这位世孙颇有好感。他主动伸出手腕,“请叶贤弟为我诊脉,看我体中积累多年的药毒能否清除,如何……”
“不必了。”
叶梧桐双手背后拒绝再次切脉,他本想迂回解答,但迎上一双明耀龙眸。眸似深渊诱人心魄迷惑,他险些失魂其中。幸而诸葛弈忽然扭头,打断了他的神思,惊醒后顿感唐突,他退下数步鞠躬揖礼。
“请诸葛先生莫要怪罪,刚才……刚才是我……我……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得先生的眸光幽深能勾魂摄魄。”
“无妨!”
诸葛弈温和一笑,双手交叠在被子上,“叶贤弟还未说出我的症结所在,如何用药。”
叶梧桐怕自己再被迷惑,直率开口:“诸葛先生体中的药毒根本无解,依照我浅显的医理学识,初断诸葛弈已毒入五脏六腑,大罗仙丹亦无回天之力。”
“果然如此。”
诸葛弈安然自若,无半点恐惧。他看向秦五,说:“请秦五爷到俗宅去接我的小徒弟和几位莫氏兄弟来山庄,正巧我与叶老爷约定在舞仙阁小酌。不如请叶贤弟回家一趟,请叶老爷一同赴宴。”
叶梧桐脸上显露愁色,揖手道:“禀诸葛先生,家父近日身体不适,恐怕连与先生的舞仙阁一聚都要作罢。请先生见谅。”
“哦?”
诸葛弈饶有兴味地说:“令尊身体不适,可是因那位狂妄跋扈的新姨娘吗?”
叶梧桐呆愕,“哎?诸葛先生如何知晓?”
诸葛弈轻叹道:“我家小徒弟日前与令尊的新妾室在绸缎铺大闹一场,后来还是你们府上的老管家前来调停才作罢。待叶贤弟回家后,代我向叶老爷请罪,望他能赴宴,我借花献佛向他赔罪,想必秦庄主也不会介意的。”
秦五笑道:“不会不会,我最喜欢热闹。”
说话间,护卫首领走进来,拱手道:“禀庄主,我们抓到一个缺心眼儿的匪贼。咳,也不算匪贼,就是个缺心眼的憨货。”
“林子里的那个憨货?”
“不,是个女娃娃。还扎着两只小辫子,很是可爱。”
第266章 聪明丫头
诸葛弈猜测被抓到的女娃娃未必是栗海棠,尤其扎着两个小辫子装可爱模样是她最厌恶的。好几次懒婆婆想给她扎两条麻花辫都被厉声拒绝,还摆着臭脸闹脾气,见谁都刺一下怼几句。
秦五确认为是诸葛弈最宠爱的小徒弟,拍手大笑:“哈哈,我亲自去瞧瞧小丫头如何偷溜进来的。我这山庄里巡护森严,高手个顶个的好功夫,万一伤到她可是我的罪过喽。”
“秦五爷,我那徒弟没学过功夫。”
护卫首领一脸菜色,抢白说:“禀庄主,禀诸葛先生,那姑娘是钻……钻狗洞进来的。”
“咳!”诸葛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着眼睛追问:“她钻狗洞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
护卫首领为难地偷看秦五,吱吱唔唔地说:“那姑娘……姑娘说……说……说她是来……送信儿的。”
“哦?这借口不错,我更要亲自去见见喽。”
秦五兴冲冲走向门口,回头叮嘱:“小侄子,你赶快回家去请你爹和娘,让他们不必准备礼物,人来就好。”
叶梧桐实在犯愁,又没胆量反驳,只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回家与父母商量个借口来搪塞过去。
“诸葛先生,晚生先告辞了。”
“叶贤弟慢走,改日登门道谢。”诸葛弈拱手相礼,对站在旁边的护卫首领道:“请护卫大哥送叶公子出庄,在此谢过。”
“诸葛先生客气了。”
护卫首领陪着叶梧桐离开,临走之前回头,正巧看到诸葛弈拿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放血。黑色血液顺着修长五指滴落入床边的铜盆,铜盆中的水立即被黑色血液染成浓稠墨汁般。
明知护卫首领会回头才有了割腕放毒血的一幕,当护卫首领离开之后,诸葛弈快速拿到止血金创膏涂在伤口上,又用随身携带的药棉纱将手腕包扎。
一道黑色人影从屋梁上飘落,蒙面黑衣人站在极为刁钻隐蔽的地方,无论从哪个位置都不容易看到他的存在。
诸葛弈服下一颗解毒丹、一颗人参丸,嗓音低哑地问:“都平安回俗宅了?”
“禀主人,昨日黄昏时分,阿伯护送大姑娘、乌姑娘、莫家二位公子平安回到俗宅。半个时辰后神医世家叶府的新姨娘跑来府上吵闹,大姑娘一怒之下命青萝姑娘绑了那位新姨娘送去叶府。”
“今日拂晓询问过主人的伤势,知道主人已被秦庄主接来山庄养伤,大姑娘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用过早膳后和莫家的二位公子去了集市的皮货铺子把那大兽的皮制成毯子。”
“属下来之前,大姑娘和二位公子已回到俗宅,正商量要准备谢礼来山庄,一是感谢秦庄主施救之恩,二是接主人回去养伤。”
蒙面黑衣人详详细细禀明之后,藏身在暗处等待诸葛弈的命令。
此时,秦五垂头丧气地走进来直接坐到床边,盯着诸葛弈看了一会儿张张嘴巴又闭上,之后是一连串的唉声叹气。
诸葛弈觉得好笑,从未见过放荡不羁的秦五会有扭捏的时候。
“秦五爷,你何时学来的这副模样,像个深闺女子似的说话含羞带层、欲言又止。”
秦五一拍大腿,说:“你那女徒弟真是个神人。自己不来探虚实,竟派个五岁的小乞丐钻狗洞进来,幸而巡视的护卫没有真刀真枪的打上去,否则……她再不济也是条命啊。”
“五岁的小乞丐?哪儿来的?”
诸葛弈觉得有趣,没想到栗海棠会聪明的用这招来帮助蒙面黑衣人顺利混进来,并且成功诱惑秦五带路引蒙面黑衣人来见他。
“唉!我的小姑娘真聪明。”
洋洋得意地感叹招来一记嫌弃白眼。
秦五指着他的鼻子说:“我这就去派人到俗宅请她过来,我要问问她为何派个小乞丐来钻狗洞,难道我的庄子有洪水猛兽能吃了她?”
“好,我也很想早点儿见到她呢。”
诸葛弈温和浅笑,在秦五眼中怎么瞧着都扎眼、刺心。他不满地叫嚣:“哼!有女徒弟了不起吗?一会儿她来了,看我不灌醉她的。”
“哎,秦五爷,你手下留情呀,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是猴子吧,就差长毛坐到树枝上炫耀啦。”
秦五大步流星地去布置酒宴,派人骑快马去俗宅邀请栗海棠等人。
房子里突然多出几个服侍的婢女,被诸葛弈赶出去后才终于安静下来。凭着空气中微微传来的虚无呼吸声,他知道隐藏在角落里的属下还未离开。
凭秦五的身手应该察觉到屋子有人躲藏,他不揭穿正是想给诸葛弈留有情面,也表明自己的山庄对诸葛弈是敞开大门的。
“出来吧。”
有了诸葛弈的吩咐,那蒙面黑衣人终于从床帐顶上翻身而下,立即单膝跪地、垂首听令。该禀告的全部禀明,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违背规矩。
“虫趣赌坊老东家的真实身份,秦五放走的那个大汉的身份,还有东北皮货赵手下的贩夫大汉在祁山镇的所有行踪、曾与人有过接触等等,两日之内全部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