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老头儿拱手,自动后退一步让出路来。看着诸葛弈把锦匣交给一位蒙雪色面纱的姑娘,然后伸手向蒙桃色面纱的小姑娘,柔声道:“走,陪师父去玩玩。”
栗海棠小手放到大手里,畅怀大笑说:“哈哈,我最喜欢金银之物。今晚师父帮泓哥哥赢满这个匣子,也帮我赢满小荷包吧。”
“好。”
低沉如泉水涓流清清浅浅,可宠溺之情连老东家这外人都体会到其中的甜蜜。他看着雪发少年牵着桃色面纱的小姑娘走出雅室,后面跟着一位满身痞气的衿贵公子,和失魂落魄的莫晟泓,以及抱着锦匣默默跟在最后的雪纱蒙面少女。
等一行人下到二楼的赌场,小伙计才急匆匆上来禀告:“东家,刚才下去的那位白发公子用的是秦庄宝钞。来赌虫的绸缎铺子老掌柜说,与他一起的姑娘就是……”
老东家见小伙计凑近来,连忙倾身侧耳。当听完小伙计的禀告,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天旋地转、口干舌燥。
“你,你说的,是,是真的?”
“东家,小人不敢扯谎。”小伙计也吓得不轻,幸好他一直恭恭敬敬的。
老头儿抹掉额上的冷汗,低声吩咐:“去!快把后院厢房里的那位爷请到别的赌坊去,咱们可不能惹祸上身啊。”
“东家,你把人送出去是容易,可你想过他们若赢来一匣子金珠子,你又该如何交待?”小伙计置身事外,此刻脑袋清醒。
老头儿后悔自己不该贪心莫晟泓的那一万两谢银。早前只听说莫晟泓是瓷裕镇莫氏族南府的独子,败家出名的主儿。身无一技之长又不喜读书,更与下一任族长无缘。所以他并不惧于莫晟泓的威势。
可如今他身后一个是秦庄主的朋友、燕峡镇翎爷的属下,一个是买下谷宅的神秘大财主,今儿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都要忍着啊。
“东家,那些人都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大人物啊。你快想想法子,如何破财消灾才好。”小伙计献出一个失财保命的妙计,可他忽略了老头儿那宁舍命不弃财的脾性。
老头儿跑到楼梯旋角往下瞧,只见以诸葛弈为首的三少年围坐在赌桌边,两个小姑娘正在数着锦匣里的金珠子。
“去,告诉荷官,把咱们的宝贝用上。”
“东家,你果真要……”
“不然呢?”老头儿痛心疾首说:“难道天要亡我不成?”
小伙计摇头叹气,只好悄悄去二楼布置。希望那几位公子不会察觉,否则……
第248章 输得干净
虫趣赌坊二楼,十三张长桌分散在宽敞的大堂各处。其中最长的一张长桌摆在中央,围聚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赌徒们。
长桌中央被掏空一个圆,眉清目秀的少年荷官站在镂空的圆中,监守着离他两尺距离的一个细陶的罐子,乃称之蟋蟀罐。
长桌两边各站一个年轻人乃“庄助”,即一方为红、一方为黑。二人目光盯紧罐子里的两虫之一,观察仔细。
以莫晟泓为首的闲家押注红方,以西域贩夫为首的闲家押注黑方。他们面前的押田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各氏钱庄的宝钞。
长桌镂空圆中的少年打开一个木盒子,由莫晟泓和贩夫挑选抽丝后的蟋蟀草,待荷官一声令下,他们便逗弄罐中自己的那只蟋蟀。
茅头细丝的蟋蟀草引逗着蟋蟀,待它们被逗得怒声鸣叫,如将出战的将士向敌方发出最凶猛的威吼。
少年荷官一抬手,莫晟泓和贩夫立即收手,眼睛睁得大大的观注罐中两只蟋蟀的打斗。
坐在长桌边的少年少女们都替莫晟泓的那只蟋蟀捏把冷汗。虽然它个头儿挺大,须长头宽、足健身壮,但灵活欠缺,武器大长牙略显笨重。
相比之下,贩夫的蟋蟀个儿个灵动,须短头尖,后足矫健有力,最重要的是一对尖利小牙能攻能守。
栗海棠挽着诸葛弈的胳膊,微微眯起杏眼,意兴阑珊地倚靠着他昏昏欲睡。
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诸葛弈忍住揽她入怀的想法,嗓音低浅的在她耳边问:“困了?”
“没有。”栗海棠睁只一眼闭一只眼,懒洋洋地抬小手指指长桌中央的蟋蟀罐,“泓哥哥从乱坟岗抓来的那只,哼哼,输定了。”
“海棠妹妹未卜先知?”
挨着诸葛弈坐的莫晟桓打趣地问,斜睇一眼那只被小蟋蟀前咬一口后咬一口的大蟋蟀。它已显现疲态,尽管抵死反抗却无力转圜、反败为胜。
栗海棠闭上眼睛,懒懒地说:“再等等吧。”
“等什么?莫三公子的蟋蟀已经败了。”乌银铃急得直跺脚,抱着锦匣的小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莫晟桓瞧她如此紧张,拍拍身边的凳子,“乌姑娘快过来坐吧,你站在那儿也无济于事。”
栗海棠闭着眼睛点点头,“对对对,安心坐等荷官宣布结果,咱们才好看热闹啊。”
乌银铃怅然轻叹,走到莫晟桓身边坐下,说:“莫三公子已连续折损三只黑头大将军,咱们身上的钱都输给对方了,怎么办呀?”
“离天亮还有多久?”栗海棠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漏风的雕花窗子,外面的天空黑漆漆,夜风刮动着灯笼摇摆。
诸葛弈担忧地凝睇她,悄悄伸手绕到她的身后揽着纤纤小腰更贴紧自己。
“离约定的拂晓时分还有……半个时辰。”莫晟桓把一块精巧的西洋怀表拿给她看,说:“你瞧这根指针。”
“嗯,我看得懂。”栗海棠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伸个腰,说:“输得干净,赢得痛快,泓哥哥该下场来歇歇啦。”
“海棠,你要做什么?”诸葛弈抓住她的纤细手腕,“别胡闹。”
“师父,我好奇得厉害。你就让我去玩玩嘛,大不了我再添补些。”栗海棠杏眸笑意柔和,诸葛弈看得失神,微凉大手不知不觉放开。
栗海棠唤着乌银铃一同走向莫晟泓。
“泓哥哥,最后一场让我玩玩呗。”
“你?”
莫晟泓垂丧地摇头,“海棠妹妹,这不是咱家过年时的酒乐子,要赌真金白银的。我的三只大将军王已战败,唉!”
“我瞧着你押田里的宝钞还有些,反正都是个输。不如你大方些送我,我拿去玩玩。”栗海棠歪着小脑袋看他,双手背后的乖巧模样让莫晟泓不忍拒绝。
莫晟泓怅然叹道:“唉!也罢。反正我今晚无法赢满那锦匣,留些散碎银子也无用。你拿去玩吧。”
“多谢泓哥哥。”栗海棠欣喜,见他垂头丧气地要走,立即伸手拦他,“泓哥哥要回去吗?”
莫晟泓苦笑,“不然呢?留在这个伤心地吗?”
“我不懂斗蟋蟀的规矩,万一赢了反被坑,我找谁哭去。”栗海棠把莫晟泓推向诸葛弈那边儿,说:“泓哥哥先去歇歇,顺便帮我长长眼。”
“好好好。”莫晟泓被推着,无奈道:“你别推我,我自己去。”
“好。”
栗海棠摆摆手,转身拉着乌银铃站到刚才莫晟泓站的位置。面向长桌镂空中的少年荷官,昂首道:“我能参加吗?”
眉清目秀的少年荷官目光嫌弃地问:“你有会斗的蟋蟀吗?”
“有啊。”栗海棠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纸筒,说:“我有两只小乖乖,能斗不?”
少年荷官不掩鄙夷,冷笑讥讽:“你以为在草丛子里抓只虫子就能来斗赌吗?天真的富家小姐该躲到绣楼里去白日做梦,跑来虫趣赌坊闹腾什么?”
“可惜我喜欢黑夜做梦,还全是美梦呢。”栗海棠看向隔桌的西域贩夫,扬起小脸挑衅:“你敢与我斗赌吗?”
贩夫阴笑,双臂环胸打量小姑娘,咧着大嘴满口大黄牙笑起来,色眯眯地说:“小美人邀约,我怎么忍心拒绝呢。来来来,咱们斗赌押注。不过……小美人押注可不能太少。”
栗海棠挑挑眉,说:“好。我答应你。若你斗赢了,我新买的大宅子算你的,还有我愿陪你十日,如何?”
贩夫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好气魄!我赌啦!”
“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押注。”
“我我我我……”
围聚在长桌边的赌徒们纷纷掏出自己的金银珠宝押在贩夫的黑方押田里,长桌上堆积如小山一般很是壮观。
反观红方押田,除了莫晟泓没输掉的那些散碎银子之外,再无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