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海棠从始至终都专注于杯中的醇香美酒,就连麦苗领着小旺虎进来也没有抬眼皮看一眼。
小男娃身体还虚弱无力,迈出小步子都打着晃儿。幸好有麦苗在旁作倚靠,牵着他的小手微微用力提起,不至于他走路会忽然跌倒。
站定在屋中央,麦苗做示范,小旺虎跟着学。
小小软软的奶娃儿跪在地上,双手交叠于地,躬身磕头,奶声奶气地说:“给奉先女请安!给族长夫人请安!”
直起小腰板,跪转个方向朝着一墙之隔的东花厅,躬身磕头,奶声奶气地说:“给族长老爷请安!给画师先生请安!给栗大公子请安!给莫二公子请安!”
“哎哟哟,真是可怜见的。快,快起来吧。”
莫夫人一眼便喜欢上这虎头虎脑、白白净净的小男娃,眉眼清秀不似穷人家的孩子,身穿棕黄色锦袍有模有样的贵府小公子。
乌夫人也极为喜欢,连忙让贴身丫鬟捧一碟蜜饯果子给小旺虎,笑与海棠说:“虽家境贫困,你们姐弟俩却生得极好。谁能想到栗锅子那样的人品,竟生出一对人中龙凤,真真的祖上积德呀!”
栗夫人讥讽道:“再好的皮相又能如何,终究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歇的穷人。”
“夫人莫笑少年穷,谁说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栗燕夫人反唇相讥,无视栗夫人投来的杀意目光。
既然陈嫫嫫姐妹还活着,并且落在栗海棠的手里,那么她更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投靠奁匣阁。受了太多的委屈,她再也不愿屈从于栗夫人。
打定主意,栗燕夫人拿出随身的一个小荷包交给青萝,说:“拿给他玩吧。”
“谢夫人。”
青萝双手捧着,并没有急着拿给小旺虎玩,而是揣到自己的袖袋里。
栗燕夫人神情淡淡,并不介意青萝的小心谨慎。她行事光明,不怕被人查检。相反的,她希望借此机会能让栗海棠及背后的诸葛弈等人看到她的诚心。
小旺虎摇摇头,面向栗海棠,双手合十说:“大姐,我有秘密想告诉你。不说出来,我会睡不着的。”
栗海棠放下酒杯,对小旺虎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来大姐的身边慢慢说。”
“谢大姐。”
小旺虎很懂规矩的磕头谢恩,才由麦苗扶起,牵着手送至栗海棠的身边。
栗海棠摸摸他的小脑袋,“有什么秘密非要告诉大姐。”
小旺虎眨眨眼,戒备地看看在座的族长夫人们,低头对手指,小声嘀咕:“大姐,娘说过秘密不能与人言。”
栗海棠含泪微笑,将小旺虎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软软的小身子,“旺虎乖乖,没关系的,秘密终究要被人知晓的。大姐曾与你说过,那秘密如一团火,用纸来包裹变成灰烬,火依然在烧。”
“大姐,那我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啦。”
“对呀,世上无秘密,何必费尽心机掩盖呢。”
栗海棠一句感叹似在教导小旺虎,又似说给在座的族长夫人们的警告。
小旺虎懵懵懂懂的点头,说:“大姐,那毒是我下的。”
“什么?”
在座的族长夫人们惊呼出声,连同一墙之隔的东花厅里也传出震惊的气声。莫晟桓更是迫不及待地推开东花厅与抱厦之间的小门,站在门的那边观察抱厦里。
栗海棠凝视小旺虎,捧着他的小脸逼迫直视自己,字字清晰地问:“是谁给你的毒?”
小旺虎眼中瞬间闪泪,委屈地说:“大姐,那不是毒,是糖,甜甜的糖。”
“糖?谁给你的糖?为什么你要把糖洒在珅哥哥送来的点心上?”
栗海棠突然烦躁起来,没想到那些暗中算计她的人竟然将罪恶的手伸向年幼无辜的小旺虎。若再留他住在奁匣阁或无心院里,恐怕她会失去这个弟弟。
小旺虎不知道自己落入恶人的谋算中,胆怯地拉着海棠的袖子,说:“大姐,那个奶奶说珅哥哥做的点心不甜,让我洒些糖,点心会更好吃。大姐最喜欢甜食,肯定会夸赞我的。”
“奶奶?”莫夫人仗着离得近,一把拉着小旺虎坐来自己身边,问:“你还记得奶奶长得什么样子吗?”
小旺虎乖巧地点点头,小手指向门外,说:“刚才麦苗姐姐领我进来的时候,我还瞧见奶奶呢。”
“哦?”莫夫人笑了,对站在小门另一边的莫晟桓吩咐:“你抱着小家伙去认人,把那不知死的老货给我抓来。”
莫晟桓揖手,“儿子遵命。”
堂而皇之地抱着小旺虎去院子里认人,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老婆子,都等着小旺虎指认后抓住那黑心的老婆子狠狠揍一顿。
时间流逝,半柱香后只听得院子里一阵喧哗,七八个老婆子气咻咻的啐口水和咒骂声越来越大声,最后是杨嫫嫫大怒喝斥才止住声音。
“杨嫫嫫,把那诱哄旺虎下毒的老婆子带进来。我倒要瞧瞧,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唆使年幼小孩子做此等大逆不道之恶事。”
莫夫人冷笑着大声吩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抱厦的门口。
第190章 善良傻姐
只见帘子掀起,莫晟桓抱着小旺虎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杨嫫嫫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白发红脸老婆子。这白发红脸的老婆子像是用烧瓷的红釉彩涂过似的,只差进瓷窑里以火淬炼成瓷。
小旺虎坐在莫晟桓的臂弯上,小手指着被绑的老婆子,扭头对栗海棠说:“老奶奶。”
“乖,让桓哥哥抱你去东花厅吃肉羹好不好?”栗海棠端起自己膳桌上的一碗肉羹递给青萝,亦悄悄与莫夫人交换个眼神。
“好。”
小旺虎高兴地拍拍小手,搂住莫晟桓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央求:“桓哥哥,快走快走,我们去吃肉羹。”
“东花厅里有你最害怕的猪哥哥,要去吗?”莫晟桓故意逗弄小旺虎,明明感觉到搂住自己的小家伙全身僵硬一瞬,还轻佻地痞笑着,迈步进到东花厅。
“猪哥哥,我好啦。”
奶声奶气的撒娇声从隔壁传来,逗得在座众族长夫人们忍俊不禁,连栗海棠都笑着摇头。
莫夫人打趣笑说:“这孩子真聪明。”
栗海棠叹气:“莫夫人可别夸他。这孩子最会撒娇耍赖,先前在家的时候每每嘴馋想吃肉羹,总会缠着我撒娇,见我不肯做与他吃便翻脸耍赖。”
“才两岁的娃娃正是馋嘴儿的时候,等你送他回家去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要备些好吃的东西送与他。”莫夫人拍拍海棠的手,说:“这孩子呀,我喜欢。”
栗海棠微颌首,“那我替小旺虎多谢莫夫人厚爱。”
“免了免了,说什么谢啊。”
莫夫人摆摆手,大大方方地与栗海棠话家常,似乎并不关心那被绑的白发红脸老婆子是谁。
在座的族长夫人们一个个眼尖心明,即便白发老婆子的脸上涂满厚厚的红油彩,仍被她们一眼认出。众人故作不经意地瞟向栗夫人,都安安稳稳的边吃边等着看热闹。今儿没白来,竟能看一出精彩大戏。
栗海棠与莫夫人闲话够了,懒洋洋地放下筷子,以帕擦去唇角油渍。曜黑杏眸端详着被强制跪在地上的白发红脸老婆子。
“这位嫫嫫是哪个府的人?我瞧着好生的眼熟呢。”
“是啊,我也瞧着眼熟。”
莫夫人放下茶杯,斜眼打量,嫌弃道:“这是得了怪病吗?怎么一张脸红得猴屁股似的,丑得让人恶心!”
“噗!确实挺丑的。”栗海棠笑着点头,瞥见栗夫人一语不发地品尝着杏仁茶,歪着身子凑到左边,低声问:“栗夫人,你瞧着这老婆子像不像栗氏中正府的一个人?”
“栗大姑娘请慎言,我府中从未有如此丑陋之人。”栗夫人放下茶杯,起身行礼,“我忽感不适,先告辞了。”
栗海棠故作关心地问:“栗夫人哪里不适?正巧我师父在东花厅用膳,让他来为你诊诊脉如何?”
“不必了。”
栗夫人迫不及待地唤上王嫫嫫,主仆二人相扶着走向门口,却发现屋门被一堵肉墙拦住。她勃然大怒斥道:“滚开!”
“嘿嘿。”虎妞啃着包子,把另一手里的包子举给栗夫人,“妹妹,好吃!”
“傻子!滚开!”
栗夫人伸手想把虎妞推开,却发现她如磐石根本无法移动半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