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姣睨了他一眼,环着他腰身的手忽然松开来:“既不知道是什么, 便好好思量。明儿, 我来查问,答不出可有你好果子吃。”
裴谨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她眉心叹道:“你啊,活像是太学里整日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们。”
这话原是沈姣前世做阿飘的时候, 听见陆方砚学给裴谨的, 那样子才是好笑。
“不过——”裴谨重新牵住她的手,把她按回怀里, “孤就喜欢你。”
沈姣扬了扬脸:“殿下便是这样空口白牙地说喜欢吗?”
裴谨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塞在沈姣手心:“谁说孤的喜欢是空口白牙了?”
沈姣低头去看, 发现手心里躺着的正是正反两面刻着“东”字和“宫”字的龙纹玉佩。
将军在外征战用来调兵遣将的是虎符, 而东宫内主管大小事务,安排吩咐各类奴仆、侍卫乃至暗卫的便是这块小小的玉佩了。
沈姣原只是说笑,却不想裴谨把这样郑重的东西交在她手上,她想也没想就推回去:“殿下这是做什么, 这玉佩事关重大,怎可轻易赠送旁人?”
“旁人?”裴谨看着沈姣立时慌张无措的样子,淡淡笑开:“孤的夫人,如何算的旁人?将来,整个东宫也是要夫人执掌的,不若先熟悉熟悉捏着这玉佩的滋味可好?”
沈姣神色一滞,又想起仍在东宫的林渺渺,两道入鬓的长眉便不轻不重拧在一起。
裴谨猜出她的心思,继而道:“这东西,从没有旁人拿过。至于林氏,她这形同虚设的太子妃早该有个了断。从前孤愿意忍耐,是因为还在找你;如今孤找到了,便一刻也等不得了。”
裴谨顿了顿道:“南阳侯府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平反昭雪都指日可待。”
沈姣低头摩挲着手中那枚玉佩,迷茫的双眼凝望着裴谨道:“有时,我总觉得欠殿下的恩情永远还不清。”
“夫妇本是一体,理当同心同德。”裴谨牵过她的手,自怀中掏出一只碧莹莹的玉镯来套在沈姣腕间。
只见那玉镯通身莹润剔透,半点杂质也无。更为巧妙地是那玉镯的玉质纹理隐隐在透亮的镯身内挽出一朵牡丹花的样式,当真是天下难寻。
“这是母亲难产弥留之际,特地嘱咐了身边嬷嬷给我留下的。我大约能明白她的苦心,她只想我把这镯子交给我认定的姑娘。现在,还要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吗?”
沈姣看着腕间的玉镯,摇了摇头。
往后,纵有千难万险,也该是他们两人共同承担,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沈姣另选了时间和裴谨一起去给沈沐阳挑兵器软甲一类护身的东西。末了,裴谨还把私库里沈沐阳用得上的一应都拿了出来给他。
收拾行囊的时候,沈沐阳看着满地护心镜、金丝软甲一类的物件,只觉得眼冒金星。
他随意挑了两件带着,其余的说什么都不肯拿着。
“阿姐,干爹都说我最近武艺见长,况且我是去从军,又不是去开兵器铺子的。”沈沐阳小小声抱怨。
沈姣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别把边关想得那么轻松,现在嫌多,到时候上了战场哪个不是给你保命用的。再有就是,不要轻敌大意,不要贪功深入……”
“好了好了,阿姐,这些这大半月你都说得我耳朵要起茧子了……”沈沐阳抱怨一声,看向旁边的裴谨挑了挑眉:“喂,你也不管管吗?”
裴谨心情极好地瞧着他道:“管什么?孤的姣姣,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愿意说多久就说多久。”
沈沐阳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转头收拾别的东西。
第二日,皇帝便颁布旨意,令魏恩和沈复山一同带兵亲征边疆,而沈沐阳便是万千无名军士中的一个。沈复山原本想给他一个不打紧的副职,却被沈沐阳一口拒绝。
他坚持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建功立业,说一旦接受了这样的便利,往后就算他再怎样努力也摆脱不了裙带关系的议论,不若从一无所有开始。
沈姣和裴谨也都赞同他的看法,是以,最终沈沐阳以普通士兵身份从军。
大军出征前,礼仪一项颇为繁琐。先是皇帝祭天,再是巫师祈福卜卦,最后到了要出城之际,皇帝还要协同皇子、大臣们将队伍送出城外。
整场礼仪下来,身子日渐虚空的皇帝免不了大汗淋漓,体力不支,也就先行回宫修养。剩下的琐事自然是裴谨和裴谦两兄弟处理。
裴谦笑着望向裴谨道:“太子哥哥这些日子,似乎看着高兴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同臣弟分享?”
裴谨冷冷看他一眼,径自从他身侧走过,并不搭话。
“太子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孤傲啊。”裴谦看向裴谨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笑,“就是不知道,这份孤傲还撑得了多久。耿玉——”
裴谦身侧的内侍即刻迎上来,拱手回话:“殿下放心,咱们的人已经确认过了,那画上的分明就是沈复山的养女沈姣。另外,还发现了一个人。”
“什么人?”裴谦转了转扳指。
耿玉凑近他道:“暂时还不知身份。不过一直绑在内室里,听说每日都要挨足六十七鞭,还天天上药不让断气儿。咱们的人觉得有问题,带回来在府中候着了。”
这样的法子一看就是故意折磨人的手段,裴谨不该有这样的仇人才对,那么会是谁的呢?
裴谦得意地扬了扬嘴角:“走,咱们去瞧瞧。”
第30章 见面
“主子, 人就在那了。”耿玉在前面给裴谦打帘子,露出内堂蜷缩在一起半死不活的人来。
裴谦皱了皱眉,腐肉的腥气和血味充斥在内堂, 看起来伤得的确不轻。
他接过耿玉递来的长铁杆,用弯起的那一头勾住那人的下巴抬起来。
一张没什么特点的脸,混合着泥渍和血污, 更是让人记不住。
那人一见裴谦锦衣华服、通身气派,便脏手合十不住地朝裴谦叩拜:“别杀我!别杀我!”
裴谦嫌恶地挪开铁杆, 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停下。”
那人忙捂住耳朵, 惊恐地看向四周。
“你的贱命留不留得住,要看你的问题答得好不好。”裴谦扬扬眉,眼含警告。
耿玉立即上前将一把匕首撂在那人面前, 金光闪闪的刀柄上缀着硕大的几颗宝石, 刀刃则凛凛泛着寒光。
“倘若你答得好,这匕首便赏你;倘若你故意作假隐瞒——”耿玉将匕首划过一旁的桌椅,原本梨花木的桌子哐啷掉了一角,砸在地上, “这匕首也赏你。”
那人梗直了脖子, 拼命吞了口口水,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拼命乱摇:“小人一定如实以告, 绝不敢有半分隐瞒!绝不敢有半分隐瞒!只求两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耿玉看着被吓成鹌鹑似的面前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小的名叫赵武, 原是南阳府人士。”
裴谦听到“南阳”两个字,眼神忽然亮起来:“既是南阳府的人,为何会在京都?”
赵武抹了一把脸,揣度着裴谦的脸色道:“小的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 小小年纪便被父母卖了换钱赌。后来是得了一位老爷的恩赏,这才被买回他们府里做个喂马的马夫。”
裴谦敲了敲手里的长铁杆,不耐道:“说重要的。”
“哎,哎。”赵武似是一时不知什么是重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您应当也听说过,一年前南阳有件轰动一时的案子。当时救我的那家老爷便被牵扯其中,小人因此就再次被奴隶贩子卖到了京城。”
一年前,南阳轰动一时的案子。
裴谦摩挲着长铁杆在地上轻轻敲打,垂眸问道:“你的主人家可是姓沈?”
赵武挠了挠头:“大约是?小人不识字,那匾上挂着的字虽是看过多回,可还是认不得。再者,小人自打被买回去也不过半载,不得空出门,府内也就是老爷老爷的唤着。小人实在是不敢确定。”
裴谦泄了口气,这样不清不楚的说辞有什么用。不识字,如何确定就是南阳侯府的沈家?
正在他泄气的当口,赵武眼中精光一闪,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喜滋滋道:“这家姓什么小人不记得了,不过倒是记得他家有一对儿女,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天仙一般人物,那少爷也是极为英俊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