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万梓童。
姑姑家的小女儿,她的表妹。
祝之行连忙上前,迎向表妹,万梓童不过才四岁,怎么会这么晚了独自出现在这里?祝之行拉过孩子,浑身上下四处瞧了瞧又看了看,见没什么奇怪之处,又蹲下.身子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万梓童摇了摇头,伸手一指祝之行背后,轻声道:“和二姐姐来的。”
祝之行转头看了看,走廊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见她疑惑地蹙眉,万梓童踮起脚,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姐姐躲起来了。”
四岁女童奶声奶气的声音蓦地入耳,立时激得祝之行内心一软,仿佛散了一整天的疲累。她笑着轻轻揉了揉万梓童的头,牵着她打开家门,边进屋边扬声朝身后喊道:“不想进来我就关门了啊。”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管道井门立刻被从内推开,万珑哈哈笑着从里面跳出来,一溜烟跑了过来,刚进门就跳起来给了祝之行一个满满的拥抱。
“姐姐!”
祝之行回了一个潦草的拥抱——可能连拥抱都算不上,她只是微微抬了下手臂而已,然后就低头给万梓童找拖鞋去了。
见姐姐牵着妹妹要往客厅走,万珑在玄关跳脚:“那我呢!”
“自己动手,大晚上把妹妹一个人丢在门口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丢下这句话,祝之行领着万梓童走了,万珑委屈地哼唧一声,熟稔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套在脚上,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等祝之行切好水果,姐妹几个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客厅墙壁上的投影动画片时,她才出声问道:“你被赶出来了?”
万珑急道:“怎么可能!”
乖乖咬着苹果的万梓童偷偷朝祝之行点了点头,狡黠地一笑,又转头专心看起动画片来。
祝之行大概猜到万珑可能是跟家里吵架了,但是一想又不对,如果是吵架,那她一个人过来就行了,怎么还带着梓童?
于是她盯着万珑,问:“到底怎么回事?”
万珑一看姐姐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胡诌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去,只好坦白道:“我跟我爸妈吵架了。”
祝之行懒得说话,看着万珑,用眼神示意她那坐在一旁的万梓童是怎么回事。
万珑嚼着苹果,伸手捏了捏梓童的脸:“我妈这学期要去英国进修学习,听说要去三个月,就让我顺便把她带过来了,毕竟我们都了解我爸带小孩的能力。姐,你说有他们这么顺便的吗?带着童童那我这次的离家出走岂不是很没面子?本来还想着吵完架能豪气冲云天地摔门离开呢,谁知道反倒被他们塞了个小尾巴,搞得我好像是被扫地出门了一样……”
祝之行屏蔽了她的牢骚,抓住重点问她:“所以我要带童童三个月?”
万珑竖起食指在祝之行眼前摇了摇:“不止,你还得带我呢,可能还不止三个月,什么时间我爸妈跟我道歉了我再什么时间回去。”
祝之行拍开她的手,鄙视道:“巨婴,都快工作的人了还要让人带。”
一提到工作,万珑不乐意了,气愤道:“姐你可别跟我爸妈一样催我找工作啊,我才刚毕业没多久,而且我现在又不是没工作……”
可能是觉得没底气,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祝之行不是不理解姑姑和姑父的顾虑,万珑上了大学,一下子觉得拥有的自由时间多了起来,学校又与禹城相隔千里,天高皇帝远,万珑就如放出笼子的山雀,马上撒起野来。她先是参加了学校的模特队,后来又去了英语话剧社,于大二的圣诞夜公演了一部话剧——《麦琪的礼物》,把大学生活过得淋漓尽致风生水起,大三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地买了一部相机,原是想学摄影,后来却阴差阳错做起了视频UP主,分享日常美妆穿搭。祝之行得知这件事之后,去她的主页看过,两年下来,万珑已经积累了不少粉丝,借此也获得了一些收入,但这在姑姑姑父看来总归认为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稳定职业,所以双方因为这件事总是起矛盾,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
祝之行体恤姑姑姑父的顾虑,同时也能明白万珑的心思,万珑觉得祝之行理解自己,于是每当两方发生口角,她这里就成了万珑躲避的地方,直到姑姑或者姑父上门来接,万珑才会跟着回家,不然她可以跟祝之行一直生活下去。
祝之行知道她不愿意谈工作的事情,索性转移话题道:“那你们打算在我这儿住三个月就一点行李都不带?”
不说要带梓童的衣物,何况万珑还要打理账号,做视频分享,怎么会不带设备就直接来这儿住?
万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妈说童童这周末该去医院检查牙齿了,到时你开车带我们回去取呗,反正不差这几天,我今天好歹是离家出走,重点是负气离开啊姐,临走前不潇洒离开,怎么可能还收拾出几个包袱啥的?”
祝之行擦擦手,翻个白眼:“戏精。”然后招呼万梓童:“童童,时间晚了我们洗漱睡觉了。”
万梓童是万家三姐妹里最听话的,一听祝之行喊自己,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乖乖跟着祝之行去了卫生间。
见人都走了,地方腾开了,万珑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四仰八叉的毫无形象,按着遥控器调到自己喜欢的综艺频道,抱着果盘开始享受夜生活。
没过一会儿,里间传来祝之行的招呼声:“过来。”
万珑连忙坐起身,侧耳听了听,确认姐姐是在叫自己,还是在跟梓童说话,没听到梓童的答应,万珑猜八成是在叫自己了,于是挪开果盘往里面走去。
卫生间里灯火通明,万珑走过去一脸疑惑地看着站在卫生间洗手池前一大一小的两人。
“干吗?”
祝之行把卷起的袖子松下来,往后退了几步,说:“我想了想,要是你和妹妹一起住在这儿,我还要上班,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快深更半夜了,照顾童童的事得由你来。”
“所以?”万珑仍是一头雾水。
祝之行冷看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伸手把一旁架子上的毛巾丢在万珑脸上。
“所以,你来帮妹妹梳洗。”
见祝之行转身要走,万珑一伸左脚,拦住了她的去路,瞪着眼喊:“不公平啊姐姐!”
祝之行抬脚踩在万珑的脚面上,借力一跳,蹦出了卫生间,淡淡丢下一句:“接送幼儿园的事也交给你了,你怎么在家照顾的童童,在我这儿就怎么继续好好照顾她。”
万珑磨着牙,却拿祝之行丝毫没办法,她确实要上班,根本没空照顾梓童,于是只能咽下这口仿佛灰姑娘被后妈欺负的恶气,甩着毛巾开始放热水准备给童童洗澡。
白露(3)
祝之行的家是两室的格局,她自己睡在次卧,主卧被杂物占据不能睡人,于是她给书房买了一张沙发床,偶尔万珑或者梁曼曼来过夜,就睡在书房里。
等万珑抱着用浴巾裹起来的万梓童热气腾腾地出来时,祝之行已经收拾好了沙发床,崭新的床单被套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想了想,又去找了个长抱枕放在靠墙的那一边,防止晚上万梓童翻身撞到墙上磕伤。
万珑给梓童穿上衣服,边替她擦头发边酸酸地抱怨:“姐,我小时候你这样照顾过我吗?”
祝之行翻出吹风机递给万珑,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嗯。”
万珑噘了噘嘴,哼道:“敷衍……”
祝之行抬手推了她脑袋一下,笑了:“你一点都不记得了还有脸说我敷衍?”
“我那会儿不是太小嘛,不记事我也没办法啊。”
祝之行坐在床边,摸了摸万梓童的手,不太凉,便放弃了给她套上外衫的想法,看着万珑替她擦头发,平静地说道:“你小时候调皮,有段时间住在我家,结果偷偷跑到阳台上摸了你舅舅养的仙人掌,手心手背满是小刺,疼得吱哇乱叫地喊我,我那会儿也不大,好像才上小学,印象里听老人说肥皂水可以洗出来,就蹲在卫生间给你洗了快一个下午才好,这还不算照顾你?”
万珑扑哧一声乐了,有些惊奇地看着祝之行:“我小时候那么傻呢?”
“你以为你干的傻事还少吗?有一回你跟我们一起回老家看爷爷,也不知道钻去了哪里,一身的草叶,邋里邋遢的,脸还不知道被什么给咬了,肿得老高,奶奶看见了一拍大腿就要捞住你打,好在被我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