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73)

曲心诚惊得差点骂出一句脏话。

“退一万步,假如我小时候真喜欢过曲心慈。你说的这打算,是拿我的执念诱惑我。要是让我在你们和她之间做决定,她还能有胜算么?”说着话,柳逾白抬眼,目光落在被曲心慈逗得哈哈大小的梁司月身上。“我肯定是要站在她那边的。”再平静不过的语气。

曲心诚头一回见柳逾白这样向着一个女人,也算是开了眼,便开玩笑说:“伴郎位给我留一席。”

柳逾白挑挑眉。

他俩聊完,朝前面两人走过去。

柳逾白抓住梁司月手腕往自己跟前一带,“就这么乐不思蜀?”

梁司月先没理他,一边跟曲心慈挥手,一边敲定着下回去逛街的时间,直到被他一路拖着上了车。

梁司月单手抽出安全带,试了一下,长度不够,扣不上。

松了手,要再抽一次的时候,柳逾白瞟她一眼,探过身来帮她扣上了。

一面,嘴上还是不绕人:“不好好养着伤,倒还有闲心逛街。”

梁司月还沉浸在和曲心慈聊天的快乐之中,笑说:“我给你揭发一个阴谋,你要不要听?”

柳逾白瞅她,“你俩的直线思维,还能想得出什么阴谋?”

梁司月笑看着他,“她叫我把你的卡偷出来,下一回我们逛街就刷你的。”

柳逾白扬了扬眉,“你打算怎么偷。”

“像这样……”她的动作被安全带缚住了,便先将其解开,紧跟着朝他探过身去,脸一下凑近到了他的面前,相距也不过几公分,她解说着,“跟你一边说话,一边趁你分心没注意的时候……”她右手手指缓缓地伸过去,够他的裤子口袋。

她手指还没碰上呢,柳逾白一把将其攥住,“……曲心慈教你的?”

“当然不是。”

柳逾白盯着她,真的无从判断,她是不是故意,因为她目光实在无辜极了;可要是有意,好像她又没这个胆,毕竟昨晚上还嚷着“不好意思”呢。

他笑了一声,“这样叫偷?这是明目张胆的拿。”

“不给拿吗?”

“你不如有技术含量一点,想一想,怎么能真的叫我分心。”

梁司月一霎屏住呼吸,他这话,已经不算是暗示了。

第一时间想退开去,可他凝视着她,骤然幽深的目光,又让她犹豫了一下。

地下车库,顶上几盏白光,光线算不得明亮,经贴了防窥膜的车窗再一过滤,车厢里便更昏暗。一时的沉默,让气氛无端焦灼起来。

柳逾白想着,这可是你自找的,伸过去,搭在了她手臂上。

正要低头,后方一辆车子拐了过来,因他们的车堵住了路,片刻不肯等似的,“嘀”了两声喇叭。

梁司月迅速地退回去。

柳逾白面无表情,只手掌朝方向盘一砸,“嘀”回去。

梁司月没忍住笑了,换得他警告的一眼。

回去路上,车流时畅时堵。

梁司月喜欢高楼林立的夜景,况且有柳逾白在身旁,怎样也不会觉得失去耐心,宁愿时间流逝得更慢一些。

对他说,谢谢他愿意第一天就带她来见重要的家人。

柳逾白从来不肯好好说话,怎样都要歪派几句,“那梁小姐何时带我去见你的家人?”

梁司月还真被问着了。

一般人家,女儿能找到这样一个身家显赫的女婿,烧高香都来不及,但梁司月清楚父亲和外婆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对她和柳逾白的接触,本就有些严防死守的意思。

所以,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但要让她对柳逾白说先瞒着家里,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多半只有柳逾白“地下”别人的份,哪还轮得到别人来“地下”他。

梁司月就被难住了,甚至叹了口气。

柳逾白目光一下便扫过来,问她,这叹气是什么意思?

梁司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想过一阵再告诉他们。”

柳逾白蹙了一下眉,但没说什么,愿意听听“为什么”。

梁司月自感,父亲和外婆,都是小人物。一直以来,活着便是诚惶诚恐,他们只图一生安稳,从来没有想过要攀亲带故地换什么‘阶级跃升’。

她对柳逾白的喜欢,从来不是冲着他的身份去的。柳逾白能理解这一点,他们却不见得理解。他们害怕她在这样不平等的身份里受到伤害,自然更不会明白,假如,和柳逾白在一起注定会受一些伤,那也是她愿意的、已经做好准备的。

她想到之前看的一部中途差点睡着的电影:一个叫阿丽塔的半机械少女,爱一个人的方式,是将自己的机械心脏掏出来送给对方,心脏是她身体的能量来源,倘若失去,她将直接死亡。

那一幕许多人都几分尴尬得笑了,可能因为前后铺垫不足,导致剧情到这儿十分突兀。她也觉得尴尬,但又有一种心惊肉跳,因为那种近乎于愚蠢的天真,现如今已经太少见了,多半不会被任何人理解。

这些话,真让她说出口来,也是牙酸肉麻,难免尴尬,实则,梁司月最担心是,倘若父亲和外婆一时不理解不接受,柳逾白会不会觉得他们不识抬举。

她很贪心,既想要守卫爱情,也想要保护家人。

于是,她想到一个很稳妥的回答:“他们一直觉得我年纪还太小了,最好现在先专注于事业……我想,至少也等到第一部 电影上映,让他们看到我的成绩。”

果真柳逾白对这个回答没什么疑议,虽然他多少觉得,自己怎么像是有点被她牵着鼻子走,但也懒得细想,不跟她一般见识。

便说:“都随你,反正你有一箩筐的道理。”

“才没有。”她笑吟吟地反驳。

-

车开进小区,停入地下车库。

两人走进电梯,梁司月依次按下自己的楼层和柳逾白的楼层。

一会儿,她就到了,门开的瞬间,她抬头去看他一眼。然而他神情如常,仿佛没有丝毫要邀请她去楼上坐一下的意思,于是犹豫了一下,主动问道:“……要去我家喝杯茶么?”

柳逾白垂眼看她,微不可觉地笑了笑,便随她走出了电梯。

梁司月在前头带路,脚步轻快极了。

到了家门口,她从背在身上的小包里掏出来钥匙,开了门。

里头传来“回来了”的声音,她应了一声,赶紧说:“外婆,柳总过来打声招呼。”

外婆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将放在沙发上的,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拿起来藏进自己卧室里,出来又不由自主地摆了摆茶几上的小东西,使它们更规整些。

外婆几分局促地同柳逾白打了声招呼,等他进了门,又说直接进来,不用换鞋的。

梁司月却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棉拖,放在柳逾白的脚边。

柳逾白蹬了皮鞋换上,笑说:“前一阵梁司月在剧组,我也经常出差,没腾出合适机会登门拜访。今天也称不上是正式,就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外婆就更局促了,一面笑请他进来,一面往厨房去,烧水沏茶。

这屋子收拾得很整洁,一些小物件也不乏生活气息,柳逾白在沙发上坐下,略微扫了一眼室内,目光就又追随梁司月而去——她跟进了厨房去帮忙,却被外婆喝出来:陪客人呀,怎么能把领导一个人晾客厅里。

“领导”这个说法让柳逾白乐了一声。

梁司月就走出来了,小声问他,吃不吃零食水果,需不需要她拿一些出来装装样子。

柳逾白还没出声呢,厨房里外婆又吩咐起来:“小月,你拿点儿水果过来洗一下。”

免不了的一套待客之道,要让老人闲着,她反倒会觉得不安。

柳逾白就没客气什么。

一会儿,果盘摆上了,热水也暂时烧上了。

外婆在一侧沙发上坐下,还是局促,也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感谢柳总对外孙女儿的照顾。

柳逾白说既是他签的人,照顾是应该的,这回让梁司月出去拍戏受了伤,原是公司失职。

外婆其实对此有所怨怼,但她朴素的观念里,大领导都登门致歉了,说明还是重视了问题,不必再揪着不放。

笑一笑说:“做演员嘛,难免的。小月既然喜欢,我们还是随她。”

梁司月一度十分担心柳逾白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早做好了随时“轰走”他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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