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在朝便在朝,想在野便在野。
虽并未给他安排特别的职位,但两项加身,这朝中哪里还有人能比顾大人更舒服的了……
不等众臣议论,皇上又几道诏书连下。
赏的赏,罚的罚,升官的升官,革职的革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若说先前众臣还对顾大人的事比较上心,等听完这一系列的调动以后,再一看大殿正上方、御座上的人,心中不免都犯起了嘀咕。
——这真是曾经那个年纪轻轻受人宰割的小皇帝?
此时龙椅上的人,正是他们往后数年他们都要誓死效忠的君主!
一系列圣旨宣读完毕,龙彦昭看着跪拜在下面的满朝文武,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扫过。
下意识地去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
可是没有。
年轻的天子突然心上一痛,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启禀皇上,臣以为顾大人……”户部尚书很明显有事要奏。
可就在此时,感受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便忙改口道:“臣是说顾大人……不,是向阳侯……既为万户侯,又位列三公……这恐怕不妥……”
“如何不妥?”九五之尊目光如刀。
他表情变得有些邪魅,甚至轻笑了一声。
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语气依旧轻飘飘,却令下方上奏之人骤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因……因我朝从未有如此先例,是以臣特此上奏,请示陛下……”
“没有先例,那朕便破了这个例。”皇上的表情又变得严肃。
不知是不是与那双赤红犹如滴血的眼眸有关,今日的皇上感觉上是裹了一身的煞气。
“顾源进滥用职权坑害百姓,藐视君威国法!若是没有顾大人,谁来帮朕重振这个超纲?顾大人为朕受了那么多委屈,承受了你们那么多人的议论,三年,整整三年,那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皇上这样一说,那些起初都在观望、甚至还隐隐帮助摄政王打压皇上的大臣都再不敢出声。
是啊……他们曾经可也是视皇上于不顾,若真要计较起来……
刚刚那一连串被抄家的名单上面,也未必就不会有他们。
而当初观望之人还不只一个半个,除了右丞相、燕王以及广平王这几位外,其余的重臣诸侯都未有一人替皇上发声过,若圣上真要追究……
御座上的九五之尊又说:“这次的事情已经过去,没追究的,朕永远不会再追究。朕亦理解列位的苦衷。但从今以后诸位也该摆明自己的位置,以造福天下万民为己任。该赏的,朕也一样赏。该罚的,朕也绝不姑息!”
“臣谨遵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闻言皆跪拜在地,皆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面对满朝文武百官的跪拜,分明刚刚除掉了一个干扰朝政的摄政王,可皇上的面上却不见丝毫开心之意。
以至于一个早朝过去,众臣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朝后,各方党羽更是凑在了一起,更是直接揣摩起了圣意。
“原本以为那镇南王来了,皇上会在朝中提及援助他夺位之事,未曾想到却只字未提。”
“反而是顾大人的事……陛下看上去却是极为上心。”
“看出来了,皇上不欲计较以前的事,条件便是不许反对这个向阳侯……啧啧,原以为那小顾大人会成为后宫之主,没想到……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嘘,大人慎言,依卑职所见,照皇上今日言语中的袒护之意,向阳侯已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了。”
“你说的极是,老夫日后是该慎言。”
“只是那向阳侯今日都未曾上朝未曾领旨,这的确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其后两日,顾大人都再没上过朝。
皇上的面色也跟着一日差过一日,脾气亦是越来越火爆。
从前倒未见过皇上脾气这般差的时候,或许那时候有顾大人在身边,对方如水般的气质可以叫人宁静。
现在顾大人不在了,便少了一个能够劝住皇上的人……
御书房内,龙彦昭用力捏了捏自己酸痛的鼻梁。
洪公公在旁边试图说:“陛下,您已经三天没怎么进食了,要不先吃点东西?”
龙彦昭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吃东西哪儿行呢……”洪公公急了,几乎带着哭腔:“要不您睡一会儿也行……你这都三天未合眼了。”
皇上以前虽然勤勉,但却也十分爱惜身体。
现如今顾大人不在宫中,后宫的太后……待皇上又向来不亲厚,也不说过来劝一劝。
他们做下人的就很是为难了!
皇上年纪轻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洪公公继续唤道:“皇上……”
“闭嘴。”
将最后一本奏章批复完毕,龙彦昭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禁挑眉:“这就没了?”
“啊?什么?”洪公公没懂。
“各地各处每日送进京城的奏折。”龙彦昭又揉了揉自己的天阳穴,强忍着暴躁,“怎么最近就这么点儿?”
洪公公:“……”
各地各处送来的奏折其实还真不少。
至少没有比往日少。
但再多也架不住皇上您这般废寝忘食地处理啊!
洪公公不敢说话。
“罢了。”龙彦昭重新张开眼,眼底血红色更甚,“宣杨丞相过来见朕,朕有事要跟他商议。”
“呃陛下……”洪公公有些为难道:“现在还未到寅时,丞相大人估计还在睡觉未醒……”
“又到寅时了?”
龙彦昭站起来走了一圈。
“是。”洪公公坠在他后面:“要不陛下您先睡一会儿?过会儿奴才来叫你。”
“不必了。”龙彦昭直截了当地说。
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
……一闲下来便不禁觉得这屋里碍眼,各种摆设都碍眼极了,看了让人心烦。
但若真要让人换掉,他却又会觉得更烦更恼。
可就是这里……比起寝殿来……
也好了很多。
脑中不经意间,便闪过一张俊秀的容颜。
龙彦昭暴躁地猛摇头。
他直接走出书房,去御花园里踱步。
在里面绕了整整一圈后,龙彦昭还是没憋住,大声喊了一声:“影二!”
即使是除掉了顾源进,影子们的身份对于外人来说也依旧是个谜。
一身黑衣蒙着头脸的影二落在皇上身后面,无声无息。
龙彦昭负手而立。
他喉头颤了几颤,努力抑制着心中涌起的酸涩感,问:“顾……他怎么样了。”
影二自然知道皇上所指的他是谁。
皇上虽说不必回禀了,也整整过去三天都没有问过,可值班的影卫谁都能看出来,皇上心里在惦记着什么。
“启禀陛下,向阳侯现在在距离京城两百里外的伏虎山。”
“……”
纵然不是宝马,普通马匹日行二百里也不是问题。
顾景愿离开三天,还在京城二百里外……
像黑夜里骤然生出的火团,龙彦昭突然便被点燃了希望。
心情都跟着明亮了好些。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再度暗沉下去。
皇上狐疑问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停留多久了?”
“已停留两日。”影二一五一十地回答:“顾大人在那里似乎有位朋友,二人目前都在同行同住。”
第39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伏虎山上有位神医。
年轻俊朗,医术高明,施医布药从不取分文。除了经常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喜欢找村民试药外,整体来说就是个活菩萨一样的存在。
而近两日,神医身边又多了一位容貌过分昳丽的年轻人。
唇红齿白的,虽然不经常笑,但一双眼睛就如同一池清水,望进去春意盎然,暖暖地荡漾着洪波,无限温柔沉静。
与个性直爽豪迈的荣神医比起来,新来的木先生则要好说话得多。
……最主要的是先生眉眼过于俊秀了,生得太好看,单是看了就叫人心情愉悦。
若能得先生亲手递药,喝他亲手煮的汤,则干脆连身上的病痛都能给忘了。
……
今日没什么事,不用下山看病或者送药,顾景愿早早起来,先去山下挑了两桶水回来,又去后山将药田浇了浇,再将院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等荣清起床的时候,顾景愿已经料理好了一切,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晾晒草药,一边翻看着他的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