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不乐(60)

“今年的年事有一些裴族子弟要过来,祭祖等事要交予我儿去办,这一来一回的路线与吃穿、人选要准备好。”裴母靠在引枕上,神色虚弱,“还有查账的事,我会帮你把把关。”

长乐:“这事我也不太熟悉,母亲还是要多操劳。”

“你以为我不想?只是我这身子一到这秋冬就浑身难受,以前还有妧妧能帮,如今……你要是不知去问问她也行。”裴母感慨,“还好咱们这一值不算太兴旺,没那么琐碎事,但不兴旺也不好,上下没有个帮扶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瞄向长乐的肚子。

“你这亲成了多长时间?”

长乐搪塞:“夫君公事太忙。”

“公事再忙也有几天回家的时候,我这有几幅药你拿去煎着喝。”

长乐推辞:“药我近日已在喝,是从赵夫人那拿来的。”

赵夫人是这片孩子最多的,听到秘方是从她那来,裴母有些放心,叮嘱她必须时常喝,不可松懈。

一日行房前,裴自宁看到长乐面无表情地喝下一碗药。

“那是什么?”

长乐将碗交给金环:“调养的药。”

“去把蜜饯拿来。”

“不用了。”长乐靠在床围,闭了一会儿眼。

裴自宁握着她的手:“你这身子一到秋冬就发凉,要不要找个大夫?”

“老毛病罢了。”长乐抽回手,状似不经意地问裴自宁,“你可喜欢小孩?”

“不太喜欢。但若是我们俩的,我会好好疼他们的。”裴自宁从后面拥抱住她,发觉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不喜欢小孩,他们太闹腾了,我不喜欢。”

裴自宁的热气呼在她的背上:“也许他们会很乖。”

长乐顿了顿:“我有点困了。”

“睡吧。”裴自宁用手量了量她的身形,“最近你瘦了很多,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吗?”

她摇了摇头,也不管裴自宁能否在黑暗中看见。

入了冬,长乐生了病,所有的杂事又丢给裴母,她落个清闲。

这日阳光好,长乐靠在椅上,晒着太阳。

金环蹲坐在旁边为她捶腿:“奴婢觉得殿下比在宫里累多了……那些药殿下要是不想喝便不喝了,圣上也会体谅的。”

“不会的。”长乐莫名想到自己的姑妈,抬起自己的右手,阳光下仍是洁白无瑕,可她依然能感受到这只手被姑妈拉着放在肚子上的触觉。

——“你摸到你的表弟了吗,娴娴?”

那时血腥与香料交织的气味她仿佛再次闻到。

“不会的。”她又重复一遍。

“今天有开士在寺庙里宣讲,要去吗?”裴自宁从外面回来,见长乐望着天空,茫然地也看了眼,“天上有什么吗?”

“我有点累,你和母亲先去吧。”金环搀扶着长乐回去。

天空中有什么吗?为什么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四哥会常看,她又会常看呢?

裴自宁望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什么在发生改变,他却无力去阻挡。

经过一波账务清查,新的一年开始了。

裴府上下穿着新衣,喜乐融融地互相贺喜,主子也乐着发些赏钱。

长乐向各府各家发完红单,又送了礼后跟着裴母去施粥。

阴沉的天飘荡着细碎的雪花,她坐在马车上,从窗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

“今年的流民怎么比去年的还要多了?”温妧问裴母。

“一年一个变化,况且都城的流民怎会一个个这么多呢?别看了,等会儿还要去见见菩萨,保佑我们一家平安。”裴母拉着温妧,说些小话。

长乐仍在看着那些流民,在他们赶往此地时又有多少人死在途中?

过了几天,裴自宁回来,还领着一群裴族子弟过来。

当日,裴母乐得合不拢嘴,左拉着右挽着,连带着温妧暂时失去了荣宠。

仍是这天,长乐撑着笑,迎着这群子弟时,圣旨突然到了。

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宣读那刻才明白,因裴自宁剿匪有功,升了官,而她也连带着有了诰命。

众人叩谢跪拜,目光杂七杂八地落在长乐身上。

虽然圣旨上未念赏赐了多少东西,但单看抬进来的箱子便明白是不少。

内侍宣完旨,同裴母、裴自宁说了几句喜话,并谢绝招待,只说要尽快回京复命。

长乐道:“虽要尽快,也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命人迎着他们去了别处先去休息,又告知了裴母一声,自己先回屋一趟。

过了走廊,她停了下来,等着身后的人出来。

沈玦走到她旁边,行了一礼:“母亲,新年大吉。”

长乐未纠正他的称呼,她对沈玦的感情过于复杂:“……新年大吉,到里面躲躲雪吧。”

走得晚的裴族子弟,皱着眉对裴自宁道:“四叔,有人跟着四婶。”

“那是她的亲戚,快进屋吧。”

旁边读书模样的裴族子弟却冷哼一声:“既然是亲属何必要背着人?果然亦如老师所讲……”

话未说话,直接被旁人拉着进去了。

最先说话的人歉意地说:“四叔,他读书读傻了,还痴着呢。”

沈玦喝了两口茶,说了几句都城的小事、璇初的近况,长乐仍是精神不济。

“圣上怕母亲吃不惯这俞州的饭菜,也想送来几个御厨,只是寻不得个什么理由。母亲若是能和他一同回京住几日最好。”

“都城遥远,如今又杂事缠身,很难再去。”

明明是相同的脸庞,容貌未损失一毫,但与曾经相差太大,宛若失去某种东西的木偶。

“贺礼里有解决母亲心事的东西。”

长乐浅笑,她半点不信有什么能解决她的心事。

“母亲既然决定离开,为何不能彻底割舍?这样的烦恼,那样的烦恼,皆是出自自身,不去想,不去念,舍弃它自然无牵无挂,无法纷扰。”

“烦恼是源于自身的审视,我可以断绝他人,又如何断绝自己呢?我想他派你来,已是满心烦恼却无人去诉。人人都喜欢进献良策,因为他们深知决定用哪种良策的非自己。他必须学会识人。”

“我会转达的。”

“替我向章太傅问声好。”

沈玦颔首。

送走都城的人,长乐在雪中站立了一会儿,最后返回。

临了午宴,裴母浅坐陪伴了少许,实在困意难耐,打发这些小辈去旁处玩乐。

她能歇息,长乐却不能,她四处照看,不能让他们一丁点觉得怠慢。

“殿下,他们又要去凉亭那,说是要煮酒赏梅。”

长乐歪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毯,“记得火烧旺点,莫受凉,找几个人在旁边候着伺候。”

转眼匆匆忙忙来了一人:“夫人,小五哥摔了,有点重。大爷说老夫人那已经睡了,不能去报。”

“先去请大夫。”长乐下了榻,披上厚衣,去了凉亭。

还未到地方,只听见小五哥嚎啕大哭,止不住地喊娘。

“抱进里屋里。”长乐命人拿着热帕子先擦了擦他的手,抱着他哄了哄,待安静下来问裴自宁,“是不是路滑?”

“是他要打赌自己能一步飞过去,哪知会摔成这。”裴自宁完全被他哭得头疼,“还是你会哄。”

“他是性子好,能吃苦。”

小五哥挂着泪,哼了一声,又往长乐怀中凑凑,似乎在认同她说得对。

大夫匆匆过来,诊断后说无什么大碍,弄了止血药,简单包扎住脑袋。从上药到包扎,小五哥都很乖,不哭也不闹。

医师走了,原先玩闹的裴族子弟也围了过来,一人一瞧,一人一问,问得小五撅着嘴把脸埋在长乐怀中就是不肯出来。

“他定是羞了!”

“小五过来,出门前母亲如何嘱托的?”包着方巾的人呼喊着小五。

小五也许是怕他,扭扭捏捏地下来,冲着长乐和裴自宁道:“四叔、四婶是我太调皮了,以后不会了。”

裴自宁笑着说:“是路太滑,怨不得你。”

小五抬头,瞄瞄裴自宁,也瞄瞄长乐,见他们都是笑着,开心地又抱住长乐:“四婶,岁岁平安。”

他这话一起,众人围着长乐说些喜话,也有人不好意思:“四婶,我不该听信流言就如此看待你。”

“我想假以时日,四婶定会扭转这股流言、解除误会,毕竟我可是刚进俞州就听到那些人夸奖四婶心善贤良,时常羡慕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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