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熙宁说道,”你多笑笑,好看。”
宋衍不答。
熙宁又与宋衍稀里糊涂打了几轮太极,目的是与他多说些话。这时宫门已经开启,熙宁自然不能再留下宋衍一个人,于是又转身由清商扶上了凤辇。
清商看着公主开心,自己也就开心,目光又定格在了公主嘴角如同红豆般的原点上。彼时王都里女子间流行妆画笑靥,难得公主也知道叫她为自己画。
可其余的女子画这般妆容是为了做出酒窝的模样,可瞧见公主本就有两个小酒窝了,由何必再去多余的画上一道。只见着公主自己满意得很,清商便不再说太多。
熙宁满足了,便要下令回府去。
车夫们摸不清楚公主的路数,分明穿着宫服刚才又和宋大人说自己要进宫去寻人消遣,怎得又还要回府去。
熙宁松懈了挺直的腰板,甚至是都懒得用袖子遮住嘴了,只打了个哈欠,叫车夫们快些往回走。
敢情好这只是个幌子?清商直听着熙宁喊累了要睡觉,才晓得公主这是好手段,现在是要回去睡回笼觉去了,于是又将布帘拆卸了下来挡住了熙宁的身影,叫公主得机会去小憩一会儿。
熙宁前脚刚走,后脚赵临川便到了。
赵临川是明州王的独子,只留在王都当他的小侯爷,品阶是高,却是个没实权的,即便是有事也商量不到他的头上。
也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找调子浪荡惯了的人却叫家里的下人将自己已经落了灰的朝服给拧了出来,不慎熟练地拿起来了自己的玉笏去了皇城。
原因无二,宋衍是也。
第8章 私交
赵临川吃了醋,一双丹凤眼盯着宋衍看了许久。
此时正事上朝时候,宋衍无心与他纠缠,只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手持玉笏,心里不想其他的事。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东边浮起一团紫气,裹挟着太阳升起时照射出来的红光。祥云之气冲向宫城大内。
高台上坐着年方十五的明泰帝,幼主新立自需有人扶持,而皇帝生母孝瓷太后薨逝得早,而后宫中最有威望的人便是太皇太后,是故在这大殿之后还挂着一圈珠链,太皇太后坐于凤椅之上,是以垂帘听政,辅佐新皇。
“临州传来军报,自北元使者离开我国便一直有小股部队骚扰边境,众卿有何言论?”明泰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上还未除去稚气却已然是持重神色。
“臣私以为,应收回临州王兵符,派遣朝中重臣前往临州监军。每年军费尽数用于临州。若有怠职之事,定然是有人中饱私囊,未能好好犒劳我大齐军士。”
说话的是一位五品的京官,这时候却要出来充大头说话,将此事的责任尽数推到了驻军身上,巧得又是,朝廷军费又在户部那群铁公鸡打烂了多少把算盘之后留下了那么些聊胜于无的银子,也怨不得临州王得自己想法子凑钱,临州王虽用兵有道,却傻的可以,叫人抓住了把柄。
“继续说。”
那官偷偷瞧了瞧皇帝的颜色,瞧着倒是没有什么怒色,于是继续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北元再嚣张也只不过是骑在马背上的鼠尔之辈,怎能与我泱泱大国做比较,大同一役已然展现了我大齐君威!”
说罢,那官员跪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一群京官一一站出队伍支持这位急先锋,到头来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只是可笑的事,这些跪着请愿的都是些文臣,倒是那些武将一个个咬牙切齿地站在了一边,若是这些人哪怕带过了一天的兵,或是当年见识过了大同之难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言论?
与其现在去朝堂上与这些脑袋里都是浆糊的文臣去争,还不如等着敌军来了摘个棋子去打仗去,战死沙场也比死在自己人手里来的痛快。
以德治国?怕是是比试嘴皮子呢。
虽是这样说,赵临川还是将心里不爽快的情绪全显在了脸上,又抬头看了看明泰帝不喜不怒的样子,心里悲叹了一句,若不是为了熙宁那丫头,他做什么要来这里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鼠尔之辈这句话都能说出来,那做什么在打战的时候做缩头乌龟呢?赵临川心里骂了一句,又斜了眼睛去看文臣那边,还站在那儿的人是少了一大半,不过只剩下了寥寥十几人。
赵临川一边思量着,一边去看他们每个人的脸,脸倒都是熟,只出现了一张生面孔。
照理说,宋衍当是皇帝那边的人,现今还站在那儿,倒是要赵临川有些惊异。
垂帘后太皇太后的脸已经蒙了黑,瞧着这大殿外面天气是好得很,这殿内却压抑。
明泰帝瞧见宋衍站在那儿也是有些惊奇,却看着已然有这样多的臣子请愿,向太尉问讯了几句后便不再说话,倒是那下面跪着的臣子颇有逼宫的样子在,好似是皇帝现今不纳了这谏,这群人便能在柱子上撞死自己一番。
裕慈面露难色,还连声叹了几句。
好一个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赵临川怎样说也算是他的伯伯,倒是这侄儿的性情和先皇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平日里尊敬是尊敬,却不喜欢明泰帝的沉浮手段,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他爹做的好。
想到这里,赵临心里便有些悸动,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他为了整个家族自然不敢贸然上前去争辩,文臣们都被吓怕了,即便是不赞同的也不哼声了,这叫武将们更没有机会拒绝皇帝说的话,做的事。
“臣有本奏。”
说话的正是宋衍。
“爱卿请说。”
宋衍得到皇帝指令,踏出了队列,说道:“大同一役虽已彰显我大齐国威,然北元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几月之前北元未到贸易节令便来我大齐乞要岁币,狼子野心昭然可揭。”
“如今又背弃诺言骚扰我边境良城,实在是北元之过,又何会怪罪于我边境将士,陛下此举只能叫我军将士徒然寒心,从此动摇军心,唇亡齿寒!”
“爱卿所言极是。”明泰帝方才不露色的脸此刻却有了神色,露出了笑容,说道:“爱卿退敌有功,我却忘记了爱卿您,若是如您所言,朕应当如何?”
宋衍听完皇帝说完这句话,竟然跪在了地上,又将自己的官帽摘下,放置在了自己的正前方的地面上,又将玉笏用两手端平横置与额前,以头触地,行了跪拜大礼。
“军心不可乱,军纪更需治。恕臣愚钝,未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圣上英明,一切全凭陛下决断。”
赵临川未想到自己会为宋衍捏了一把汗,也未想到这人竟会如此……与众不同,此人可在这朝堂风云之中存否?赵临川正想及此处,皱了眉头,却又在听到他最后一句时舒展开了脸色,此人……算是精明。
明泰帝对这位大人的确是优待,才入朝为官未在翰林院中呆上几日便一路升至宰相,可谓是毫无阻碍,又授予了他宫中博士的职位,去西苑给皇帝讲课,明摆着的恩宠。
“爱卿所言极是。”明泰帝笑了笑,对着殿内的大臣们说道:“众位卿家请先起身,此事再议。”
不过缓兵之计,可至少这小皇帝不再固执己见,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北元散兵罢了,不成气候,这次朝堂上的争锋却是兵权所属,这天下都是皇帝一个人的,兵马也是他一个人的,他自己却不放心。
辰时散朝之后,官员各结三两之群,关系亲厚同年之情抑或是政见相知相见恨晚之谊,说好的非朝堂之上不议政事,可到头开遵守的没有几人。
“皇帝到底是如何一个说法?”
“圣上乃是真龙天子,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妄自揣度心意的。”
说罢也只能摇摇头。
周围倒是有人想要上前与宋衍搭讪,只是再次非常时刻,倒是为难。再者说这人冷淡从不与他人主动说话,是以虽然身居高位身边却无一人,他也未带小厮,只一人骑上白马离开。
宋衍骑着这白马,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浮动着。
这纯色之马寻常难见得,他这匹乃是圣上赐予,若不是皇帝也赏赐过了公主……这马他是得骑着的,可万一公主和他较劲上了,只骑她那匹白马的话,岂不是有伤风化……他一个男子还好,可公主乃是女子……
宋衍一边思索着,眼前又蓦然出现了一团红色的火苗,又想要继续想下去,却看见有位小厮打扮的人拦在了路上。宋衍拉紧缰绳,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