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冷静下来了,靠的是地牢里那样冰凉的砖墙,在赵临川经过自己的时候,他让开了一步,说道:“参见侯爷。”
熙宁没有看宋衍。
又听到赵临川说道:“你的算盘好像打空了,我这罪逃不脱了。”
*
京城传来圣旨,只处决明王一人,即刻归程。
熙宁有心想要走在囚车边上,乾敏却说:“莫看着哥哥了,多狼狈。”
熙宁也是于心不忍,策马而去,留下赵临川在囚车边上,她走在宋衍身边却无话可说,他这样的值得信任,在得到了两封书信后还是选择了执行自己的决策。
“报——我军已经将失落城池全部收回!”
熙宁听着宋衍和传令兵交流,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明王愿意留在此地是因为他有恃无恐,可像他这般做事周全的人又怎会犯轻敌这种兵家大忌,他更不会猜不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算是恐吓要杀了她,也只是将她关在地牢里,毫发无伤。
熙宁向后看去,对上了乾敏的双眼。
“前面的荣华富贵,为兄帮你铺好了,你只管毫无顾忌的走,只是你要记住,裕慈他是乾敬的种,都是饿狼,能躲就躲,否则你将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篇幅灵感来源于明史中宁王之乱,有参考借鉴。
第26章 牵扯
深夜。
地牢之外。
“殿下来此, 尔等还不迎接。”说话的是清商。
熙宁站在清商边上,脸色苍白。
“还请殿下谅解,此处关押的乃是罪大恶极之人, 除非殿下有皇上旨意方可进入。”
清商看着那不知变通的兵,心下急, “你!”
熙宁隔着重重的身影向地牢里望去,死气沉沉的没有希望, 终究对着看守的士兵说道:“麻烦你了。清商咱们走吧。”
清商偏头看到的是熙宁红了的眼眶,她的殿下这几日从未睡好过觉,清商搀扶着熙宁, 问道:“公主, 咱们回府去吗?”
“不。”熙宁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说道:“去找宋衍。”
清商低头,也不知道两位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熙宁许久未能提起宋大人名字, 许是伤心难过, 忘却了那档子事。
明王是先皇庶弟大长公主庶兄,德妃娘娘去的早,早早送至当时的皇后宫中抚养,与熙宁一同长大, 关系这般亲厚。
熙宁不敢去求皇上恩典, 只怕再给乾敏招来祸患, 如今倒像是孤立无援,只能去探宋衍口风,希望他能劝说皇上,让他饶过明王一命。
说还喜欢着,心里却已经埋藏下了一个种子。
熙宁深呼吸几下之后终于敲响了宋府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白霖。
白霖一看来者是公主,急忙跪下行礼,却满眼警惕,用身体挡住门缝,“殿下您请回罢,大人已经睡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熙宁心下突然有些庆幸,说道:“那待到你家大人醒后,告诉他本宫来过。”
熙宁正准备离去,却看到了归来的宋衍,心下一窒,只看他孤身一人,满身冷冽,是从地牢来。
两人距离不过六尺,却像隔了一道天堑。
*
熙宁终于得了机会进入地牢,充作宋衍的小厮。
才进入,便听见了地牢中传来了乾敏的声音,“给老子拿点酒来,肉可都叫你们打烂了!”
无人应答。
熙宁所看见的,就是一个蜷在干草堆上的乾敏,昔日翩翩少年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熙宁要动作,却被宋衍拦住。
宋衍遣退了地牢中所有的看守,端起了桌面上的酒,递到了乾敏的面前。
乾敏抬头,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轻呵一声:“无耻小人!”
“有人要见你。”
“我谁也不见。”
乾敏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宋衍走到了随行的小厮身边。
宋衍说道:“还请殿下抓紧时间,一炷香后,我来接您。”说完之后,宋衍走出牢房,最终还是停在了走廊边。
熙宁手忙脚乱地将钥匙寻出松开了牢房的锁,正当准备解下乾敏叫上的枷锁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莫拆了,再戴上去的时候我怕我会受不了。”
熙宁沉默,原本知道他会受伤,却不知道会这样重,眼泪一滴一滴砸进了手中的酒碗中,荡气一阵阵涟漪,“他们不知轻重!”
乾敏手上满是血污,伸向熙宁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说道:“莫哭了,为兄马上就要解脱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过得很好,我在京城,还有母后!”熙宁问道,“为什么要反!为什么啊!就算他再忌惮我,我只是女儿身,我能做什么!”
乾敏笑笑,低垂了眼睫,说道:“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当今皇上的姑母,自然不会有事。”
熙宁心乱如麻,乾敏前后言语矛盾重重,可真相到底如何,她却不能得知,只能看到乾敏满是血污的脸,还有他对自己的笑。
他故意败给自己,要骗的是当今皇上,可是他们中间又到底有什么纠葛,要牵扯到皇兄,澜贵人还有自己?
熙宁无法理清其中的关系,就连在一边窃听的宋衍也不可得知,明王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乾敏话锋一转,说道:“今日一别便是天人两隔,为兄很是思念父皇还有母妃,只是不能在母后身边尽孝了,你好生去陪陪母后,她这些年过得很寂寞。”
熙宁还要说话,宋衍却从墙边闪出身形,说道:“时间到了,殿下随臣出去吧。”
“熙宁,记住,不要为我求情,否则我做的一切都将白费,有些事情你不要去问,不能去问,安心做你的公主,没有人可以动你。”
“什么意思?”
熙宁再去问,乾敏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宋衍不断催促,熙宁无法,只能跟随着宋衍出去,才离开地牢不过多远,便看见了一驾轿辇停在地牢门口,下来的是明泰帝。
一层一层的谜团包裹着熙宁,到如今竟然不知道该去相信谁才好,乾敏?母后?裕慈?还是宋衍?
熙宁不自觉地退后,想要远离宋衍,可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求您,救他。”
“殿下,请不要为难臣。”
“流放,庶人,哪一样都可以,不能让他死!”
“若要这般痛苦地活着,这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熙宁看着宋衍,才发现,不论说生抑死,他永远冷静,好似雕刻的木人一半面无表情,也不知他是否有心。
熙宁被吓住了,说道:“本宫……本宫不知道。”
清商被两个人之间这样冰冷的气氛吓到,到底还是走近了熙宁,说道:“公主,回去歇息吧。”
熙宁未再逗留,跟着清商走了。
而宋衍则再回到了牢中,只听到了一些不分明的话语,这般做了决定——明王需要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身子废了也可以,只要脑子清楚还会说话便好。
*
熙宁去求过宋衍,也求过太后,两者全都无法,南书房的大门向她敞开着,她不敢踏足。平叛归来之后,裕慈又给她添了许多封号,更是将她的封地扩大,百般皇恩。
两边都是至亲之人,熙宁无法置之度外,便选在一天好生梳妆打扮后来到了养心殿外。
皇上曾有口谕,公主来访则不必通报阻拦,熙宁很快来到了殿外,皇上身边的小顺子看见了熙宁,急忙叫不好,挡在了熙宁身边,说道:“奴才参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先去偏殿等候,皇上正在接见大臣。”
“谁?”
小顺子人头上的汗已经流到了眼睫上,说道:“公主先随奴才来吧。”
熙宁正要动作,却听见殿内传来一个男声,清冷如同梅上寒冰,说出来的话也叫熙宁如坠冰窟。
“逆徒举兵谋反,早有明验,乃是有辱国威,本当诛杀追随之人,奈何亲系大齐百姓,当是逆徒一己之过,罪不容诛,可皇恩浩荡,臣以为可赐美酒。”
“宋卿所言极是,朕与卿可算作心意相通。”裕慈看着跪在地上的宋衍,笑了笑,说道:“小顺子,送大人回府。”
熙宁只觉得手脚被灌了铅,说道:“顺公公,莫说本宫来过。”
她已经求过宋衍一回,便不可能再求。
至少乾敏可以留个全尸,也不必被人轻贱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