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寒一边喊“我不会做饭!”“我做饭超难吃!”,一边咚咚咚看也不看地双刀上下利落地剁肉糜,又呲溜呲溜炸藕夹,再后来颠锅时一滴油都没溅出来。
纪哆:“……”
纪哆游手好闲老半天,想想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啥都不干带嘴来吃,一点点往厨房蹭:“要不我帮点忙?我也露一手?”
“好。”贺远寒忙得满头细汗,用袖口胡乱抹了抹,塞了两头蒜给他,一阵虎摸。
纪哆炸毛:“你就是不想让我进厨房吧!”
贺远寒落荒而逃。
“吃!羊肉是老家现杀当天就发快递,昨天到的。”贺远寒做了满桌大菜,其中有胡萝卜烩羊肉,另有一道羊肉炖白菜粉条,洒了一层切得细碎的小米辣,“冬天就要吃羊肉,暖和。”
纪哆懒得跟他客气,抱着碗闷头吃得像只囤食的小松鼠,腮帮子一鼓一鼓,心道果然饭菜都是隔家香,干脆让小陈总给他调个特助的职位,每天负责三餐加夜宵就够了。
“我师哥能找到你,是积了八辈子德吧。”纪哆努力咽下一口肉,“你怎么还没抓紧时间把他养成膀大腰圆的大叔,跑了咋办,赶紧拴紧了。”
贺远寒看他喜欢吃胡萝卜,还给他单独挑了一碗,“你知道他爸妈陪他来过年,他们一家不是本地人吧。”
纪哆一抬头:“咋?”
“相亲,大过年被压着去相亲。”贺远寒心不在焉,却油然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
纪哆心道,我他妈是被顾凌传染了吧,情商怎么那么低了。
贺远寒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直给纪哆夹菜,连桌子也不要他收。饭后看联欢晚会,纪哆淡淡地回短信,贺远寒电话就没断过,从父母姐弟到七大姑八大姨,纪哆侧面感受了一下各路亲戚的威力。
后来纪哆要走,贺远寒也不敢留他继续打情骂俏,还打包了一份胡萝卜炖羊肉。
凌晨的钟声即将敲响,纪哆裹裹被子,吃饱喝足,羊肉后劲上头,心肝火都快把内脏烧成粉末。
夜晚的寂静被歌舞升天搅动,三两瞬后平息,透过夜幕,伴随着逐渐沉稳有序的呼吸,构成一曲欢快的BGM。
卧室大门敞开,玄关输入的声音清晰立现,纪哆不由自主一颤,他知道不是小偷,更清楚是谁,下意识便问:“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事,大家又都睡着了,就我一个人睡不着,偷偷溜出来。”陈姜生好像将夜色带了进来,他在玄关内跺跺脚,边脱衣服边走。
纪哆躺倒翻滚半圈,半张脸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赶紧过来。”
“我在家里洗过了,怎么那么甜。”陈姜生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挤进去,“你是不是在被窝里吃蛋糕了。”
“滚。”纪哆又滚滚,背对他留着个圆乎乎的后脑勺,“是沐浴露。”
“哆哥,腿抬高一点,脱不掉。”
“.…..”
晨光划破天幕,窗帘的褶皱里许多光斑在跃动,陈姜生低估了他的战斗力,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关掉的闹钟,以至于被饿醒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中午。
纪哆……他不上学不上班,又没有家里人等他,“做饭去。”
陈姜生把冰箱里能找到的熟食热了热,对手机上乱成一团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强行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叫了份汤,
卫生间哗然的水声戛然而止,纪哆用棉签掏耳朵,陈姜生收回大事不好的神情,“我必须回去了。”
陈姜生泰然自若地走到小区门口,车还是那辆程亮的商务,只是司机换成跟了陈老实二十多年一丝不苟的老马叔叔。
“小马呢。”陈姜生哈欠连天地上车。
“他暂时停职,以后由我负责接送。”老马一脸严肃,同时大义灭亲,“这是他应得的,游手好闲半年,也不知道哪来的脸拿工资和奖金。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发现。”
果然高官都是小三和司机拉下马的,陈姜生一走就是一晚半天,陈老实招来司机小马,小马从未见过大老板和老爹的双重夹击,没等严刑拷问,就坦白从宽,主动争取当污点证人以求减刑。
“所以我爸是准备三堂会审我了?”
老马不卑不亢:“这个我不清楚。”
别墅双开大门上的对联红得触目惊心,陈老实书法协会荣誉会员,每年都从会长那请一幅。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摆满待客的瓜果点心,几个保姆正手忙脚乱地打扫,所过之处垃圾无影无踪、桌面光影立现,简直像变魔术。
卧室内温度逼近二十五度,陆江江脱了貂,只穿一身修身暗红旗袍,手里血压计:“你就量一下吧,让我放心。”
陈老实仰头靠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眼神犀利如鹰,忽的:“你给我滚进来!”
陆江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赶紧把血压计收回去,痛心疾首:“这回我可不帮你说好话了,姜姜,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做错了事不怕,要敢认!小马已经停薪半年,他家儿子才十三个月!”
陈姜生磨磨蹭蹭地进来,等她走后听见关门声才不卑不亢地喊了声:“爸。”
陈老实双眼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有点骇人,曲起食指关节嗒嗒敲着书桌,“你他妈的瞒你老子瞒了半年!你当我不知道!我瞧着快过年了你也是真的忙就没说!结果呢,你大年夜就敢给我跑!”
他单手一拨,一叠照片如雪花般洒纷纷扬扬洒落满地,半年的岁月便如这些明码印在纸上的画面在心头凝固。全是陈姜生和纪哆不经意间被拍下来的合照,大多数的背景是小区门口,他们一起逛超市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和零食,仿佛一对同居恩爱的小夫夫。
陈姜生从照片中抬头,对上陈老实那种能扒筋剔骨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藏些什么,掸掸衣襟,努力在亲爹如排山倒海的压力下挺起宽阔的胸膛,道:“爸,有件事瞒您很久了。”
第51章 拜访
“真的?”饶是见多识广的陈老实听了之后,也觉得像天方夜谭,忍不住质疑,这要不是陈姜生没时间他都要怀疑是请了编辑写了剧本。
陈姜生信誓旦旦:“嗯,爸我也可以作证。那天晚上是他送我去的医院,结果一到就接了电话急忙赶回去。而且他家保姆也能作证,出事之后保姆就被辞退了,纪哆只是不想说而已,那是他妈妈,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流言蜚语也根深蒂固,他再怎么解释也都是白费口舌。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相信他的始终会相信他。”
他说一半藏一半,单拎出纪哆几年来独自承担的那部分,用委屈、隐忍、打抱不平的口吻说了,隐瞒了那个最真实又一肚子坏水的初衷。
“真这么说的?”陈老实欣慰道,“小伙子还挺会说话。”
陈姜生毫不迟疑:“当然。”
想起这小孩,陈老实就忍不住想起乔朝,陈家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得知儿子是被同学救了之后,陈老实特地请那位路见不平的救命恩人来家吃顿饭。乔朝本人……确实出人意料,他知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但陈家家大业大,沾亲带戚养了不知多少闲人饭桶,不多这一个,免得传出去说陈家不知感恩白白败坏名声。
陈老实不愧心里只有儿子,不乐意让陈姜生再接触乔朝这种人,暗中派自己的心腹接触。就因为支票上的数额多了五万,乔朝就盯上了心腹。
和乔朝一比,那个纪哆简直——
——像个小天使!
陈老实没开口,他缓缓弓起硬朗背脊,像只胡须花白的却百战百胜的领主,哪只不长眼的小崽子改龇牙,就一巴掌拍成受精卵。
“……爸。”
“嗯?什么?哦——”陈老实不想承认刚才是在发呆,好在划浑水的本事驾轻就熟,他搓了搓脸上有点发僵的肌肉,“你说的是,我也纳闷呢,只见过做父母的拼死拼活替孩子扛罪,没见过这还没判刑呢就一棒子打死了,的确是有点问题。当时还有人穿这孩子是领养的,要不是模样的确像他妈。”
陈姜生忙不迭:“嗯嗯!嗯嗯!”
陈老实愤愤不平地拍桌子:“小孩受了老大罪了,纪小子也没给孩子留点基金股票啥,否则孩子用得着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吗!未雨绸缪这点道理都不懂!”
“嗯嗯!嗯嗯!”
“不过纪闲云的确会教孩子,你看看你,你再看看那小孩,教得好!不愧是教授!嗨!文化人!都能开课专门代人教儿子!一丁点大就自力更生了啊!你叫那小孩有空来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