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两人都有心事,浮庭钰和顾朝暮没有在如同往日一样整日腻在一起,看顾南煊被美婢上来的吃食诱惑了去,他看着她收拾床榻,骤然觉得如释重负,不由得翘起微笑的唇,神采惊鸿。
顾朝暮被他从身后拥进了怀里。
抬眸看看柔光无限的床熳,她正一正颜色道:“怎么了?”
“我错了。”他下把蹭了蹭她的肩。
顾朝暮不由垂垂眸,就保持这个姿势沉默了片刻,从他的怀抱里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颈,笑哼半声:“我不知道你错哪了呀。”
浮庭钰被问住了。
她也不着急,只静静转过头瞧满院的桃花梨花与翠竹,轻风轻袭,无意掠过低矮的树梢,引得树枝颤动,一阵花团便随之散落开来,院中蜿蜒小渠卷着落花流水,只叫人心情沉静异常。
浮庭钰此时心中波涛翻滚,不知如何诉说那些硬挤进脑海里的记忆和情感,正准备拿出三寸不烂之舌好好将这件事哄骗过去,却突然注意到顾朝暮向外欣赏风景,有些怔然,赶忙收起心中不合时宜的情绪,带着紧张地问:“阿暮,我想将你和南煊藏在一个山清水秀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不问世事地度过下半生,你同意吗?”
顾朝暮被唤回了神,闻言,皱着眉面露疑惑,但浮庭钰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顾朝暮摇头,轻声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明明不久之前,两人还承诺过要在乱世中携手共渡。
浮庭钰用惶恐不安的目光注视着她,片刻后归于沉寂,顾朝暮敏感,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瞧出他的不对劲,说不定还会以此推测出什么,但她就是想两人能坦诚以待,浮庭钰扪心自问,其实是不想让她知道他逐渐草木皆兵的猜测。
他自暴自弃地闭嘴不说话,一副死也不解释的德性,委屈又可恨,顾朝暮所性也不计较,神色以严相待:“阿钰,只要你想,我都能做到的。”
浮庭钰神色尽改,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真的?”
不同于娇弱的闺阁女子,顾朝暮通身一股不死不休的韧劲,心头壮志野火烧不尽地疯狂生长,乘风破浪般的气概不输男子,要她放下世事同他归隐山林,她怎么肯?
顾朝暮微微一笑:“真的。”
天纵之子浮庭钰尚且愿意放下一切荣耀同她白首,她不过萤火之光,蒲柳之躯,又有什么不可呢?
所以,浮庭钰一问出声,顾朝暮便将他的忐忑不安揣测了个彻底,知道比起她来,他在这份感情中更容易患得患失,给了他个准确回答后,她绷不住地笑开,语气里带着憧憬:“所以咱们归隐后,会过上怎么样的生活?不会是男耕女织吧?”
浮庭钰种田?
笑话,田种他还差不多。
浮庭钰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看顾朝暮神采中止不住的嘲讽,少年不服输的气概冒出头:“反正我能养活你和南煊!”
“还有……”
微阳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流光溢彩,打落到绝代风华的脸上,他眸光温柔,慢慢抵到她耳边似笑非笑:“可以再生两个孩子,我喜欢同你长得一样的女儿。”
第420章 虚无空间
第二日,浮庭钰跟孟康去主持万人大会,顾南煊前往莫家,顾朝暮在孟寒云一行人陪伴下悄无声息的出城到达村外树林,迅速到达封印处。
此时此刻,不过午时,封印外一片鬼息循环,阴风阵阵,夹杂着腥臭无比的味道,时不时传来万鬼同哭的嚎吼,将一众人吓得惊慌失措,唯有孟寒云还算镇定。
看着顾朝暮的脸色这淡淡的红光镀上一层血,清丽无比的面容此刻显现出丝丝妖娆,莫名和封印诡异得混为一体,孟寒云手拽着裙摆,往前一步问:“可看出什么了吗?”
相传封印百里之内,皆有魔魂护阵,之来胆敢冒死前来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迫不得已,暗域中人万万不敢碰祖宗留下的基业。
这毕竟是守护了他们百年的封印,以往各种传说让人又畏惧又恭敬,孟寒云看顾朝暮肆无忌惮的一挥手,魔魂去而不返,心里又惊奇又怕冒犯了先祖,虽说不惧鬼息,但还是紧张:“你小心些。”
顾朝暮没有回话。
眼下透过薄薄的血光,她能清楚感觉到封印之外的鬼息汹涌澎湃,这么一层被削弱的魔气,早就是年久不修的堤坝,只要鬼息再如同滔滔江水凶猛一击,恐怕就抵挡不住了。
可眼下并不是打开封印的最佳时机。
先不说虎视眈眈的鬼族人还没解决,就光凭她这么一探,光用破痕刀是远远不够的。
或许,还需要别的东西加持。
顾朝暮如实告诉了孟寒云。
孟寒云面露惊恐:“怎么会?”
几代先祖留下来的话,都是只要找到破痕刀就可以解开封印。
怎么突然就变了?
顾朝暮脸色看不出情绪,孟寒云有些狐疑。
但毕竟对方是父亲信赖的人,不远千里迢迢和不过生命危险给暗域带来了希望,犹豫片刻后,孟寒云依旧决定相信她:“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顾朝暮甩了甩手上被顾南煊加了禁制的破痕刀,指了指鬼息和魔气积累最浓郁的地方:“这里应该有个空间。”
孟寒云不明所以:“什么?”
“也许这里是破痕刀曾经呆的地方,白璟思将刀拿走之后,魔气根据主人留下的记忆,慢慢变成了一个新的空间。”顾朝暮有些不确定,唯一敢保证的,就只是得先把这个空间给破解,不然封印打不开。
就算打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放大,会将所有人都吸附进去。
到时候所做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孟寒云大概听明白:“那……还是回去禀报父亲吧。”
顾朝暮“嗯”了声,利索收刀走人。
一群人无功而返,孟寒云神情有些许颓废,安顿好手下后,跟顾朝暮去广场。
万人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孟康情绪激昂的站在最显眼处高声朗诵女魔尊,之后就说了能带暗狱族人返乡的事,惹得群众惊呼连连,甚至情至深处,他也不由潸然泪下。
为了预防万一,浮庭钰吃了易容丹,高大的身影配上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或许是因为气质出众的原因,顾朝暮还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浮庭钰朝她比了个手势。
他让她离开。
人头攒动的广场,有几拨人互相交换眼神,鬼息不自觉流露出来,淳朴的民众只觉得不对劲,再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已不见踪迹。
顾朝暮抿唇,毫不犹豫地迈开腿回头。
孟寒云急急忙忙追在后面:“咱们不看了吗?诶?”
万人大会进行地很成功,整个暗域沉沦在无休无止的狂欢中,到傍晚时分,各处燃起烟花,竟像是过年一般热闹。
顾南煊帮助莫家治疗病人,实在腾不出空回来,让人带信给顾朝暮,贴心地让她放心,顾朝暮看完之后收回袖子,在孟寒云的热情拉扯下,和她一起在门口等孟康和浮庭钰回来。
先扬后抑,万人大会不过走个场面,真正的重头戏在明天,顾朝暮本想安安静静待在屋内默一遍明天怎么演戏,听孟寒云等不及想出去候人,明面表示拒绝,心里却截然相反。
等得不耐烦了。又担心得厉害。
作为城主,孟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遭到暗杀,好几次绝处逢生。听罢万人大会的内容,一些等不及的宵小之辈只怕会选择在途中拦截,浮庭钰身手是不容置疑的,但顾朝暮就是怕他卷进这场风波中。
如果不是他撒娇卖惨,一开始,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跟来的。
因为浮庭钰的记忆里,女魔尊占据了大部分片段,甚至从黄泉回来之后开始患得患失,她不问,但知道怎么回事。
一想到那女子给浮庭钰生命中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嫉妒心就作祟。
顾朝暮怎么可能愿意他再接触女魔尊留下的事?
孟寒云在身边翘首以待,她也收敛情绪,看不远处孟康带出去的人果然折了一半,心情微沉,下台阶去寻浮庭钰的身影。
所幸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浮庭钰上前与她四目相对,默契又温柔的抬手刮了刮顾朝暮的鼻梁:“先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