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话的是楚夫人,就像绿萍因着过往的缘故多多少少对他们来得有所忌讳一样,他们对绿萍同样也有所忌讳,原因无他,便是绿萍这夫家放眼整个京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族,当权人家,可做为托合齐的直系下属身在九门提督衙门之中,就是寻常官家都会卖上几分面子,更别说这在京城尚未站稳脚跟的楚家。
如此,当着绿萍的面他们自是不敢太过嚣张了去,再是话里有话面上也还是尚算客气,只是放在看惯了他们咄咄逼人嘴脸的李舜娟耳中,却多多少少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便是只见她慢慢起了身淡淡点了点头——
“您二位有心了,招呼不周随意坐吧。”
“哎呀,您这面色可是瞧起来很是有些憔悴,虽说这多年的夫妻一朝去了总是心里头来得不好受,可您也莫要为了这去了的人太过伤怀,反倒忽略了这眼前的人和事才好。”
女人天□□攀比,跟李舜娟来往了这么多年,却是出身比不过家世比不过连自家丈夫的仕途都比不过,样样都比人差上那么一截儿,楚夫人再是面上看起来温和不争心里头也少不得有些计较,便是这些日子因着汪紫菱干下的混账事见惯了对方赔笑的模样儿,陡然得了这淡淡的态度,很是让她有些心头火起,面上虽是勉强维持着关心,话却不由得说得刁钻了起来。
至于李舜娟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一方面是如对方所说,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早没了情分只剩下怨恨,可落到这自己亲手了结的份上却终究少不得都让她有些唏嘘,另一方面则是她生性就要强,眼见着这楚家人逮着点机会就大肆发作,恨不得挖掉她们李家一半家底做陪嫁才算完的嘴脸,本就来得恶心至极,先前是自问理亏没得办法,眼下里心中有了决断又没了最大的变数,她自是懒得再多打什么太极,便是听着这话不但不惊反倒冷嘲一笑。
“楚家妹妹说得不错,来得也正是时候,原本是想着等我家老爷的事儿过去了再咱们两家来好好商议,可您既然提起了这一茬儿,眼下里又没得旁的外人,便索性就择时不如撞时了。”
“您这是?”
“你我两家本是交好,虽是当初那事儿出得不光彩,可若能结下姻亲之好那也是喜见乐闻的事儿,然而您二位也瞧见了,我家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撒手去了,紫菱作为孝女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一来二去的保不齐就耽搁了楚濂和楚沛,怎么说两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实在不愿白白的给耽搁了去,便是权当楚濂和紫菱无缘,婚事就此作罢吧。”
“这怎么行?!”
楚家人端的就是别有用心,若是他们真是觉得汪紫菱闹出这事儿有伤门楣,发怒也好退婚也罢,李舜娟再是来得堵心也说不了半个不字,连带着谁人也说不了他们楚家半点不是,可偏偏他们打的就不是这个主意——
当初闹出那档子事儿虽说在托合齐的掩护之下,面上只是说汪紫菱路遇歹徒刚巧被楚濂救了去,然后楚濂于心不忍不愿汪紫菱以示清白主动迎娶,可京城中人谁家也不是傻子,加上二人进出酒楼并不是没人看到,便是稍微有点眼力见儿都知道其中是个怎么回事,只是碍着托合齐的面子没人往明了说而已。
如此,楚濂若是就此平庸下去也就罢了,若是将来中举出朝任事,但凡闹出点事得罪点人就少不得就被会御史们捡着这档子事来发作一二,便是托合齐可以推脱说自己带人赶到的时候横竖眼见就是那么回事,碍着姑娘家的清誉也不好怎么彻查,可楚濂却决计得不了半分好,换言之,楚濂基本上便等于是废了。
仕途上几乎没了出头之日,闹出这么档子事但凡好一点的人家也决计不会将女儿嫁过来,甚至还连累了楚沛,这般之下,楚家人当然是怎么着也不愿意放过汪家,或是说李家这块肥肉,一心就想汪紫菱嫁过来堵了大儿媳这个眼,然后再借着这档子事狠敲李家一笔,然后拿着银钱来打点自己或是楚沛的仕途,便是听着李舜娟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变脸变得飞快。
“汪家姐姐这话就叫人寒心了,说句不好听的,紫菱那丫头都干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儿,我们却还顾念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从未说过半分重话,只想着怎么着也得全了楚濂当日的过失,可您倒好,尽是将话说得这样不留情面,好说我们楚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又岂是这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
“你们放心,我自是……”
“这汪大人尸骨未寒汪姐姐就借题发挥的变了脸,说句大胆的,可别是这汪大人死的蹊跷,只为了堵住咱们的嘴吧?”
李舜娟当然知道没见着好处的楚家人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也做好了舍小钱去麻烦的打算,毕竟事儿能够不动干戈了结总比横生波折节外生枝要来得好,可她没有想到这楚家人为了那点子银钱,竟是当着绿萍的面都把话说得这样不客气,便是只见她脸色一变就要发作,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李舜娟张嘴说上什么,就只见一旁听了大半天的汪绿萍柳眉倒竖,猛然抢过了话头。
“就如我额娘所说,汪楚两家向来交好,便是当初闹出那样的事儿我额娘都从未多苛责过半句,连带着我也仍是敬您二位一句楚伯父楚伯母,可您二位倒好,旁的不说,竟是我阿玛尸骨未寒就拿着我阿玛说起了事儿,便是连死者为大都不顾忌了吗?”
“这大人说话小辈插什么嘴?难道这就是你们汪家的家教?”
“那这死者为大却拿着死者大放厥词,难道这就是楚家的家教?”
“你,你放肆!”
汪绿萍虽说向来性子温婉,却也是来得最为护短的主儿,便是虽然不明白自己出嫁的这短短几月的时间里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到底看不得这楚家人这样欺辱自家额娘的模样儿,几句话的功夫直说得楚夫人彻底变了脸,连带着原本还自恃着身份,不愿跟女人家多费口舌的楚尚德也忍不住开了口。
“这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突然之间的去了,本就来得蹊跷,顾念着我两家的交好我原并不想多惹什么是非,却没料到你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既是如此,便休怪我无情,来人,拿我的名帖去提督府,说汪大人死得古怪请大人派人来验尸!”
汪展鹏身为朝廷命官,虽是官衔不大又没得什么背景够不上吏部派人来,可照着规矩九门提督府总归是要派人来走走过场看上一看的,便是楚尚德满以为这人走茶凉的,同朝为官之下托合齐多多少少会给自己一点颜面,这话一说出来保不齐就得震住李舜娟,却没料到对方一早就跟托合齐的主子雍郡王府连了一线,听了这话非但半点不怵反而半分不在意冷笑了一声,直将他的整盘计划打个全乱且气得他一个倒仰。
然而这好事难得成算,坏事却通常是无独有偶,他的人前脚才离去,提督府的人后脚就到了,且还是得了托合齐的提点对李舜娟来得十分客气,压根没理楚尚德的叫唤,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说尸体无异直接封了棺,直把楚尚德夫妇给噎得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楚大人楚夫人可瞧见了?本府今日事忙恕难招待,来人,送客!”
既然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到了这份上李舜娟自是再懒得对这楚家人客气半分,抬手一挥就下了逐客令,直把这向来爱面子且自恃身份的楚家夫妇气了个吐血,然而这还不算完,他们气冲冲的回了府琢磨着怎么掰回一成好好出口气儿,可与此同时李舜娟却也没闲着——
按着她原本所想,是打算跟这楚家人先礼后兵,拿着银钱利诱之摆平最好,不行就拿着自家老爷子费了大力气所搜刮来的楚尚德贪污贿赂的证据威逼之,可眼下里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就再没必要讲什么客气留什么情面,便是压根不等楚家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或是拿着汪紫菱的事儿再兴什么波澜,李舜娟就把手头的证据直接呈给了托合齐……俗话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楚尚德小事化大事的直接被拿下了狱。
李舜娟自问不算空穴来风造谣生事,动起手来自是没得半点心里负担,可楚家人没了主心骨却是一朝大乱,而这贪污受贿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托合齐得了舒兰的吩咐反正是死活不松口,便是楚家白白的扔了不少银钱四周打点却怎么都捞不出人,而偏偏这个时候还后院失了火——